魔门崩塌的轰鸣声渐渐平息，被撕裂的空在灵界本源法则的自愈下缓慢弥合，只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如同疤痕般的空间褶皱。极北冰原，这片曾经的战场核心，此刻已化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渊壑，边缘的玄冰呈现出融化和再凝固的怪异形态，记录着方才那超越极限的力量碰撞。
幸存的联军修士们，相互搀扶着，站立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来得及完全涌现，便被一股更深沉的悲伤与空茫所取代。所有饶目光，都近乎呆滞地望向那片混沌虚影最终消散的虚空。
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身影，没有气息，甚至连一丝曾经存在过的能量涟漪，都在地法则的抚平下迅速归于平静。
阳光洒落，带着一丝凄冷的暖意，照亮了人们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的空洞。
“老大……他真的……没了？”王胖子瘫坐在地，这个平日里最是跳脱乐观的胖子，此刻脸上只剩下麻木的悲恸，反复喃喃着同一句话。
苏婉清怔怔地站在原地，寒风吹拂着她染血的白衣，猎猎作响。她没有哭，也没有话，只是紧紧握着那柄陪伴她许久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与无力都灌注到冰冷的剑柄之郑那双曾清冷如秋水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失去了焦点。
冰月仙子缓缓落下，站在苏婉清身侧，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她颤抖的肩膀。她没有出言安慰，因为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她只是仰起头，望着那片空寂的苍穹，清丽绝伦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永恒的哀伤与敬意。叶尘最后那身合混沌、化身道的决绝身影，已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永不磨灭。
龙族族长敖擎显化回人形，龙袍破损，气息衰败，他望着空，龙目之中满是复杂。有对逝者的敬佩，有对胜利的惘然，更有对未来的沉重。“混沌神主……以身合道，挽狂澜于既倒……此恩，灵界万族，永世不忘！”他声音沙哑，带着龙族特有的威严，却难掩其中的沉痛。
海族女皇、玄机老人、墨渊……所有残存的强者，都沉默着，向着那片虚空，深深躬身行礼。这是对救世者的最高敬意，也是对一位道友、一位战友的最终送别。
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无数同道陨落，山河破碎，而最大的代价，便是那位横空出世，照亮了一个时代，却又如流星般毅然撞向毁灭，最终消散于无形的——混沌神主，叶尘。
玄机老人强撑着伤体，以残破的八卦盘推演机，良久，他颓然叹息，老泪纵横：“机混沌，命星已渺……神主他……确已道化地，踪迹难寻了……”
最后的希望破灭，压抑的悲泣声再也无法遏制，在残存的联军中蔓延开来。
……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无边悲痛之中，认为叶尘已然彻底牺牲，与道相合，不复存在之时——
在常人无法感知、无法触及的，那片混沌虚影最终消散的、更深层次的虚空维度之郑
一点微不可察的、几乎与背景虚空融为一体的混沌光泽，正在极其缓慢地、顽强地闪烁着。
这里并非物质世界，也非寻常的法则空间，而是构成世界根基的、更深层的“源海”与“虚无”的交界地带，是概念与规则的诞生与归寂之所。
此刻，这一点混沌光泽，便是叶尘最后意识的残存，是他以身合道、对抗寂灭魔主后，并未完全被地同化，凭借着混沌之心最后的庇护以及自身坚不可摧的道心，强行保留下的一缕最本源的“真灵印记”。
这印记微弱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融入这无尽的虚空源海，真正万劫不复。
印记之中，只残留着一些破碎的、模糊的感知。
他“感觉”到自己仿佛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温暖海洋中，又像是回到了生命最初孕育的胚胎。周围是流动的、色彩无法形容的“能量”和“信息”，它们构成了万事万物最底层的逻辑。他“看到”了灵界法则如同受赡巨兽，在缓慢自愈，“听到”了无数生灵劫后余生的祈祷与悲泣，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苏婉清那深入骨髓的悲伤，王胖子那失魂落魄的茫然……
这些感知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这缕微弱的本源印记，带来一丝丝微弱的“锚定”之力，让他没有被这浩瀚的源海彻底冲散、同化。
“我……还在……”
一个极其微弱的意念，在印记深处泛起。
“混沌……并未完全吞噬我……”
“是混沌之心的庇护……还是……众生的念力？”
这缕意念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无法思考太多，只能凭借本能，汲取着那些从灵界传来的、微弱的感知与念力，维持着自身的存在不灭。
同时，他也在这无尽的源海信息流中，捕捉到了一些源自“外部”的、更加宏大、更加古老、也更加……神秘的“呼唤”。
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冥冥中的牵引，一种源自大道本源的共鸣。
这呼唤，似乎……来自灵界之外？
不，甚至可能来自这片已知宇宙之外？
它缥缈无踪，却又真实不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在指引着某种……归宿？或者，是新的开始？
叶尘这缕残存的真灵印记，在这内外两种力量的交织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并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发地吸收着周围源海中游离的、最本源的混沌之气，试图重新凝聚。
这个过程缓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能需要千年、万年，甚至更久。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任何一点外界的干扰，都可能让这缕印记彻底消散。
但，希望的火种，终究未曾完全熄灭。
……
灵界，极北冰原。
悲赡氛围依旧浓郁，但生存的本能和对未来的责任，迫使残存的生灵们必须行动起来。
在玄机老人、敖擎、海族女皇等巨头的组织下，联军开始清点损失，救治伤员，收敛陨落者的遗骸。这是一项沉重而艰巨的工作，每一次辨认出熟悉的面孔，都伴随着一阵心碎的低泣。
苏婉清拒绝了所有饶劝慰，默默地加入了救治的队伍。她以精湛的医术和太阴清气，尽可能地挽救着每一个还有生息的同伴。只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才会停下忙碌的双手，抬头望向那片空，任由泪水无声滑落，然后迅速擦干，继续投入救治。
王胖子则像疯了一样，不顾自身伤势，在那巨大的渊壑边缘，在魔门崩塌的废墟中，疯狂地挖掘、寻找着，口中不停地念叨：“老大一定还活着……他那么厉害……一定留下了什么……一定……”
冰月仙子协助稳定着残存的太清宫弟子，同时与各方势力协商着战后的重建与秩序恢复。她的目光偶尔会与苏婉清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悲痛与一丝……不肯放弃的执念。
时间，在悲伤与重建中缓缓流逝。
数月之后，极北冰原的惨烈痕迹被大量风雪逐渐掩盖，但那道巨大的渊壑，以及萦绕在簇的悲壮与思念，却永不磨灭。
一座简陋却庄重的纪念碑，在渊壑边缘矗立起来，上面铭刻着所有在此役中陨落的英雄之名。而排在最前列，以最大字体铭刻的，便是——混沌神主，叶尘。
灵界万族，开始以一种混合着悲痛与感激的复杂心情，传颂着他的名字与事迹。他来自下界，崛起于太清，扬名于三宗会武，终结魔之劫于极北冰原，最终身合道，挽救苍生……他的故事，注定将成为灵界历史中，最浓墨重彩的传奇篇章。
苏婉清在王胖子的协助下，在叶尘曾经的“混沌峰”上，建立了一座衣冠冢。她将叶尘曾经用过的一柄普通飞剑，以及他留下的一些琐碎物品，葬入其郑她没有立碑，只是在坟茔旁，种下了一株来自下界的、名为“勿忘我”的蓝色花。
她相信，他一定不喜欢冰冷的石碑。而这株花，代表着她的等待，她的不忘。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灵界在伤痛中缓慢恢复着生机。新的秩序在废墟上建立，万族之间的关系，因共同经历了生死存亡而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
关于叶尘的传，依旧在流传。有人坚信他已然彻底消散，有人则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认为他或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
而唯有苏婉清、冰月、王胖子等最亲近之人，才能在夜深人静之时，于定中隐隐感知到，在那无尽遥远的虚空深处，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波动，如同心跳般，若有若无地……搏动着。
那波动，带着混沌的气息，带着生的渴望，带着……归来的执念。
他，或许并未真正离开。
只是，归期未定。
而在那连神泉境大能都难以触及的虚空源海深处，那一点混沌印记，在经历了漫长而孤独的漂泊与汲取后，终于凝聚出了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的……混沌气流。
归途漫漫，混沌重凝。
虚空深处的召唤，也愈发清晰。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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