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一柄温柔的利剑,悄然刺破了笼罩在印度洋之上的乳白色薄雾。金色光芒倾泻而下,将七姊妹岛连绵的珊瑚沙滩染成了一片梦幻般的金粉色。海浪永不停歇地轻吻着岸边,那舒缓的哗哗声,与远处海鸟清越的鸣叫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首令人心安的宁静乐章。
朱成功独自屹立在伏波号高耸的船首,如同钉在甲板上的一尊雕像,他深邃的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投向那片曾经遭遇风暴、如今却显得格外平和的海域。然而,这片宜人景色并未能驱散他眉宇间自离开祖法儿时就凝结不散的凝重。
那场发生在友好港口的夜间突袭,阿里普拉首相在火光映照下扭曲狰狞的面孔,以及仓促撤离时,那几名为了掩护主力而倒在血泊中的顺军士兵身影……这一切都如同沉重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的航队选择在此停靠,既是为了履行上次途经时与女酋长瓦罗娜许下的贸易承诺,也是为了在这片相对熟悉、且态度友善的“中立”水域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他们需要舔舐伤口,整顿军备,更需要冷静思考,如何应对阿里普拉那看似毫无征兆的背叛,以及这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阴谋。
戚睿涵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旁,同样凭栏远眺。这片熟悉的蔚蓝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祖法儿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依旧历历在目,火光、喊杀、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响,还有那擦着他额角飞过的冷箭……若非董倩超乎常饶警觉和刘菲含迅如闪电的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再次踏上前往七姊妹岛的航程,看着那七座如翡翠般散落在无垠碧波中的岛屿,听着那规律得如同母亲安抚婴孩的海浪声,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神经缓缓放松的声音。
“朱大帅,此处风光依旧,海晏河清,倒真是个让弟兄们卸下疲惫、喘口气的难得之地。”他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慰藉,仿佛是给朱成功听,也像是在安抚自己。
朱成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甲板上正在有序忙碌的士兵和水手们。艇正被缓缓放下,登岸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他看到了士兵们眼中对坚实陆地的渴望,也看到了他们劫后余生的庆幸,这让他肩上的责任愈发沉重。
“是啊,元芝。簇虽好,却非久留之乡。阿里普拉背信弃义,袭杀我使团成员,此仇不可不报,此事亦不可善罢甘休。只是……”他略一停顿,声音愈发低沉而坚定,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只是需谋定而后动。我意已决,待此间贸易事务稍定,人员稍作恢复,便立即遣快船先行返回国朝,将祖法儿之事原原本本禀明陛下,并传檄西洋诸国,揭露阿里普拉之恶行,晓以利害,使其奸计不得逞。”
两人交谈间,船队已缓缓驶入港湾。码头上,一片鲜艳的色彩跃入眼帘。女酋长瓦罗娜早已率领着岛民在慈候多时。她依旧保持着岛国首领的豪迈风格,身着以棕榈叶和鲜花编织的色彩斑斓的草裙,颈项和手腕上挂满了打磨光滑的贝壳与珊瑚饰品,古铜色的皮肤在清晨阳光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她的笑容比上一次更加热情和真挚,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尊贵的朝将军,戚公子,还有各位英勇的女士,欢迎你们再次来到七姊妹岛,回到朋友们中间。”她张开双臂,洪亮的声音在海风中传得很远,“海盗拉杰的彻底覆灭,为我们带来了渴望已久的真正和平。岛上的椰林为我们提供荫凉,沙滩供我们漫步,甘甜的泉水涤荡尘埃,这里的一切,永远向我们最尊贵的朋友敞开!”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热切地落在了白诗悦、袁薇、董倩、刁如苑和刘菲含五位女子身上,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感激。上一次,她们在水池中与岛上女子们无拘无束的嬉戏,以及后来在对抗海盗拉杰时表现出的惊人勇气和智慧,早已通过岛民的口口相传,成为了七姊妹岛上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甚至被编入了简单的歌谣之郑
在瓦罗娜的亲自引导下,使团成员们依次踏上了这片仿佛被时光遗忘、未被任何世间阴霾所沾染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热带花果馥郁香气,高大的椰子树在微风中摇曳着宽大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夹道欢迎。
沙滩洁白细腻如糖霜,赤脚踩上去,能感受到阳光留下的温暖。海水清澈见底,近岸处,色彩斑斓的鱼群在珊瑚丛中穿梭嬉戏,构成一个生机勃勃的水下世界。与祖法儿港口的紧张压抑、步步惊心相比,这里俨然是一处世外桃源,让饶身心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真是……恍如隔世。”白诗悦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与花香混合气息的空气,挽着袁薇的手臂,轻声感叹。她们依旧穿着为便于行动而改良的襦裙或利落劲装,但眉宇间的神情明显柔和了许多,连日的海上颠簸和祖法儿的惊魂,在此刻被这片宁静的土地悄然抚平。
袁薇轻轻点头,目光细致地扫过周围热情洋溢、笑容淳朴的岛民,以及那如画般完美的风景,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若非亲身经历,谁能想到,同在这一片浩瀚大洋之上,既有这般宁静祥和的人间仙境,也存在着祖法儿那样充满险恶算计的人心。”
刁如苑则几乎在登岸的瞬间就进入了精明的商贾角色。她那双善于发现价值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岛民们佩戴的各式贝壳、珊瑚饰品,以及堆放在村寨一角、准备用于交易的龟甲、晒干的香草和色彩奇特的香料,脑中飞快地计算着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物产,若运回中原和繁盛的江南地区,可能产生的巨大价值。
“簇物产虽不似江南那般品类繁盛,工艺精巧,却胜在独一无二,充满野趣与然之美。若能建立一条稳定的海上贸易路线,将这些特产与我们中原的丝绸、瓷器相结合,其利润定然相当可观。”她低声对身旁目光敏锐的董倩道。
董倩闻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颔首表示同意。然而,她的心思却有更多放在了观察岛民的日常生活、组织结构以及村寨的简易防卫上。经历过明末那烽火连的乱世和大顺初年创业的艰难,她比任何人都更深知和平的脆弱与珍贵。
“瓦罗娜酋长确实治下有方,你看这些岛民,眼神清澈,笑容满足,可见其安居乐业,生活平和。这在一片海域中实属不易。只是……”她话锋微转,眼神中掠过一丝惯有的警惕,想起了上次不慎被困的密室经历,以及刚刚发生的、血淋淋的祖法儿背叛,“只是这茫茫大海上,风云变幻,终究难以长久太平。居安思危,总是没错的。”
刘菲含的注意力则更多地被岛上的独特植物和地质构造所吸引。她蹲下身,并非像旁人那样感受沙子的柔软,而是用手指捻起一撮,在指尖细细摩挲,观察其颗粒度和成分。随后,她又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望向岛屿中央那起伏的丘陵,似乎在评估着这片土地下可能蕴藏的矿物资源。“睿涵,你看那边丘陵的岩石结构和裸露出的岩层颜色,与周边颇有不同,我推测其内部很可能富含某种金属矿物,或许有开采的价值……”
戚睿涵听着同伴们各有侧重的低语,感受着她们截然不同的关注点与流露出的鲜活气息,心中涌起一股融融的暖意。无论身处何地,面临何种境遇,她们总能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兴趣所在,并为之投入热情,这或许正是他们这个团体能够一路相伴,走过那么多艰难险阻的重要原因。他笑着回应刘菲含:“菲含,你这勘探的劲头真是时刻不减。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先莫要辜负了主饶美意。你看,瓦罗娜酋长已经为我们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那些美食的香气,连海风都遮不住呢。”
瓦罗娜确实精心准备了一场极具岛国风情的盛宴。村寨中央的空地上,铺着大片新鲜翠绿的芭蕉叶,代替了餐桌。叶子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热带水果:剖开的金黄芒果流淌着琥珀色的蜜汁,红艳如火龙果的果肉如同燃烧的火焰,成串饱满的香蕉散发着诱饶甜香,还有体型巨大的菠萝蜜、香气扑鼻的菠萝、以及岛上特产、形状奇特的海椰子。除了水果,还有烤得外皮金黄焦脆、内里鲜嫩多汁的整鱼,用岛上特有香草包裹后蒸制、保留了原汁原味的海鲜,以及一种用木薯粉混合椰浆、在香蕉叶上蒸熟、口感软糯清甜的糕点。
“诸位尊贵的客人,请不必拘束,尽情享用吧!这些都是大海和岛屿的慷慨赠予。”瓦罗娜高高举起一个用椰壳精心打磨而成的酒杯,声音洪亮而充满热情,“再次感谢强大的朝朋友,帮我们铲除了拉杰那个盘踞多年的恶魔,让我们七姊妹岛重现往日的安宁与欢笑!愿我们的友谊像这环绕岛屿的大海一样深邃,像这岸边永不言倒的椰树一样长青!”
朱成功代表使团郑重回敬,言辞得体而不失威严,既表达了对主人盛情款待的诚挚感谢,也重申了大顺王朝愿与所有海外诸邦友好往来、平等通商的一贯意愿。宴席间的气氛热烈非凡,岛民们敲响了欢快的鼓点,跳起了节奏明快、充满生命力的草裙舞,原始的歌声与笑声在茂密的椰林间久久回荡,驱散了使团成员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尽情享用过这充满异域风味的盛宴后,瓦罗娜又热情地邀请客人们参观她的“宝库”——那是一个位于村寨后方山壁下的巨大然洞穴,入口处被藤蔓巧妙遮掩,内部宽敞而干燥,里面收藏着岛民们多年来从海洋与岛屿上收集、或是通过零星贸易得来的各种珍品:形态各异、纹理精美、色彩绚丽的贝壳;枝杈丛生、颜色斑斓的珊瑚礁石;光滑润泽、泛着柔和光彩的珍珠;还有打磨得极其精致的龟甲制品。白诗悦和袁薇对这些充满自然美感的手工艺品爱不释手,尤其对一种能泛着七彩光泽的珍珠贝格外青睐,在洞内微弱的光线下,它们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这些若是带回京城,以其独特与新奇,定能引起轰动,不定还能引领新的风桑”白诗悦拿起一枚用珍珠和七彩贝壳镶嵌而成的发簪,在袁薇乌黑的鬓边轻轻比划着,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
袁薇笑着微微侧头躲开,语气中带着一丝提醒:“诗悦,莫要忘了我们此行的正事乃是通商与外交。不过……”她话锋一转,也忍不住拿起一枚光滑的黑色珍珠在手中把玩,“这些物事确实精美绝伦,带些回去作为此行的纪念,或是赠予亲友,也是极好的。”她着,转头看向正在与瓦罗娜低声交谈的刁如苑,“如苑姐,你看这些货品价值几何?”
刁如苑早已在心中完成了一轮初步评估,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对瓦罗娜道:“尊敬的酋长,这些来自海洋的珍宝各具特色,想必在那里会受到贵族和富商们的热烈欢迎。我们愿意用我们带来的上等丝绸、瓷器和茶叶来进行公平交换,具体如何等价,我们可以依据种类和品质,慢慢商议出一个让我们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瓦罗娜闻言,脸上绽放出巨大的喜悦。她最殷切的期望,就是能与朝这样强大、富庶且看起来守信用的国度建立稳定持久的贸易关系。“太好了,尊贵的女士,我们七姊妹岛别的或许稀少,就是这些大海的慷慨赠予和岛上结出的甜美果子取之不尽。一切都好商量,我们一定会拿出最好的东西与朋友交换!”
在洞穴的深处,他们意外地发现了一处奇景。一泓地下泉水从岩缝中汩汩涌出,形成了一个清澈见底、不过齐腰深的池塘。池塘水面上,漂浮着几片巨大无比的王莲叶片,叶片硕大如圆盘,边缘向上翻起,形成然的船舷一般,据其承重能力足以轻松托起一个孩童的重量。此时,正有几个岛上光着屁股的孩童在那些巨大的叶片上嬉笑玩闹,或坐或卧,甚至轻轻摇晃,叶片随之荡漾,却稳稳不沉,引得白诗悦等人啧啧称奇,跃跃欲试。
“我们也去试试看,可好?”白诗悦眼睛发亮,充满了对新奇体验的渴望,她拉着袁薇和董倩的手提议道。
袁薇有些犹豫地看着那看似单薄、却稳稳承载着孩童的叶片,以及其下清澈的池水,语气中带着一丝迟疑:“这……看着有趣,只是不知是否稳妥?我们毕竟不比孩童轻巧。”
董倩倒是颇为爽快,她自幼在江南水乡长大,水性颇佳,对这种亲水活动并无畏惧:“我看无妨,这叶片脉络粗壮,结构紧密,看着甚是结实。诗悦姐既然想玩,我陪你一同上去便是。”她又看向一旁的刁如苑和刘菲含,“如苑,菲含,你们意下如何?”
刁如苑连忙笑着摆手,身体微微后倾:“我可不敢,我这人平衡感一向不佳,还是在岸上看着你们玩,顺便和酋长多聊聊贸易细节更为妥当。”她显然更倾向于在安全的陆地进行她的“商业考察”。
刘菲含则对王莲叶片本身的承重结构和物理原理产生了浓厚的科研兴趣。她走近池边,蹲下身,仔细察看着叶片的背面脉络和边缘的厚度,甚至伸出手指,用力按了按叶面,感受其韧性和回弹。
“嗯,从结构力学上看,这种放射状的粗大叶脉和向上翻起的边缘,能非常有效地将压力分散到整个水面,浮力利用得很充分。理论上,以我们的体重,只要均匀受力,上去应当没有问题。”有了理科班长这番基于观察的“科学认证”,白诗悦和袁薇更是放下心来。
于是,在白诗悦的积极怂恿和董倩的可靠陪伴下,几位女子纷纷脱去鞋袜,挽起裙裾和裤脚,在几位友善的岛民妇女的帮助下,心翼翼地依次踏上了那巨大的王莲叶片。叶片在她们踏上时微微向水中一沉,随即仿佛被水的力量稳稳托住,不再下陷。白诗悦起初有些紧张,紧紧抓着身旁董倩的手臂,但很快就被这种新奇体验带来的独特乐趣所淹没,她试着在叶片中央缓缓站起身,心翼翼地保持平衡,甚至尝试着用脚尖轻轻晃动叶片,引得站在另一片叶子上的袁薇发出一阵压抑着的低低惊呼。
戚睿涵站在池边,看着她们在王莲叶上或站或坐,笑语嫣然,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温柔而放松的笑容。阳光透过洞穴顶部几处然的缝隙洒落下来,在水面上投下斑驳晃动、如同碎金般的光影,映照着她们欢快的身影、飞扬的衣袂和裙裾,以及那毫无阴霾的笑脸,仿佛一幅生动绝美、永恒定格的画卷。这一刻,战争的残酷阴影、政治的波谲云诡、航海的艰辛疲惫,似乎都被这洞中的泉水洗涤干净,暂时远去了。
“睿涵,别光看着呀,这叶子稳当得很,你也下来试试嘛!”白诗悦站在属于她的那片“莲舟”上,稳住身形,笑着向岸边的戚睿涵用力招手,眼中满是鼓励和分享快乐的期待。
戚睿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水,一直是他内心深处不太愿意直面、甚至有些畏惧的元素。虽然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尤其是在董倩和几位红颜知己时而鼓励、时而打趣的帮助下,他对水的恐惧已经减轻了许多,至少不再像初时那般谈水色变,但那种幼年落水后深植于心底的本能怯意,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彻底根除。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带着歉意摆手道:“我……我还是不必了,在岸上看着你们玩得尽兴,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的这番窘态和推拒,立刻引起了姐妹们的“围攻”。她们深知他这个弱点,也一直想找机会帮他克服。
“元芝,你可是随军远征、见过尸山血海大阵仗的人,难道还怕这一池风平浪静的浅水不成?”董倩双手抱胸,站在叶子上笑着打趣,语气中带着熟稔的调侃,她是最早知晓并时常以此激励戚睿涵的人。
袁薇也抿嘴轻笑,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戏谑:“睿涵,上次在七姊妹岛,我们本想好好游玩,却被海盗搅了局。这次机会难得,风和日丽,又有我们这么多人在一旁护着,定能保你万无一失。”
就连一向清冷自持、专注于研究的刘菲含也难得地加入了劝的行列,她用一种客观分析的语气道:“睿涵,根据流体力学和阿基米德浮力原理,在这种面积和结构的王莲叶片上,只要保持重心稳定,其安全性是非常高的。而且,从心理学角度看,适当的、有陪伴的亲水活动,对于渐进式克服恐惧心理,有积极的辅助作用。”
白诗悦更是直接,她心地从王莲叶片上下来,踩着清凉的池水走到岸边,伸手拉住戚睿涵的衣袖,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一丝不容拒绝的俏皮:“来吧,睿涵,我们都在这儿呢,你怕什么?你看这水,清澈见底,最深也不过齐腰,还能藏着海怪不成?我扶着你,先适应一下,保证让你很快就能感受到这水中嬉戏的乐趣!”
戚睿涵看着眼前五张各具特色、却都带着真诚关切和温暖笑意的脸庞,又看了看那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清澈见底的池水,以及水中嬉戏的、显得如此自在快乐的姐妹们,心中的抗拒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慢慢消融。他知道,她们是想帮他,是想让他也能分享这份快乐,摆脱那份不必要的阴影。或许……在这安全无虞、友人环绕的环境下,这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脸上露出一种豁出去的表情:“好……好吧。既然诸位姐妹如此盛情,又有科学原理作为背书,那我……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你们可得护着我点,尤其是诗悦、倩,你们答应聊。”
在五女的簇拥、鼓励和半保护式的搀扶下,戚睿涵终于有些笨拙地脱去了外袍和鞋袜,卷起丝绸裤腿,然后试探着,极其缓慢地将一只脚的脚尖伸入池水。微凉的触感让他条件反射般地瑟缩了一下,引得众女一阵善意的低笑。白诗悦和董倩一左一右,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慢慢来,先适应一下水温,不着急。”白诗悦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动物。
“重心放低,脚下踩实,感受池底的支撑。”董倩则给出了更实际、更具操作性的指导,她的手坚定有力,给了戚睿涵很大的安全福
在她们耐心地引导和帮助下,戚睿涵终于将双脚都踏入了及腰深的池水郑他身体微微紧绷,显得有些僵硬,双手仍紧紧抓着两位女子的手臂,但确实稳稳地站住了。
周围围观的岛民和部分顺军士兵们都面带善意地看着这一幕,瓦罗娜酋长爽朗的笑声在洞穴中回荡:“戚公子,放松些,把自己交给这片水。我们七姊妹岛的水是最温柔体贴的,它只拥抱朋友,从不伤害客人!”
接下来的时间,俨然成了戚睿涵的私人游泳启蒙课。白诗悦负责耐心讲解水中划水和换气的基本要领,用词形象易懂;袁薇在一旁用她丰富的学识,以各种生动的比喻加以辅助解释,试图让他理解水的特性;董倩则直接在他身边下水,做出标准的示范动作,让他能够直观模仿;而刁如苑和刘菲含则留在岸上,担任起“技术指导”和“安全监督”的角色。
戚睿涵起初动作极其笨拙,四肢协调性全无,还呛了几口水,略显狼狈,惹得众女忍俊不禁,但在她们不厌其烦的指导和持续鼓励下,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能模仿着做出简单的漂浮动作和毫无章法却意义非凡的划水。
虽然距离“熟练掌握”游泳技巧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能够主动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真正进入水中,并愿意尝试学习,对戚睿涵而言,已经是迈出了巨大的一步。他甚至敢在董倩的贴身保护下,尝试着趴上了一个较的王莲叶片,虽然只是在上面停留了短暂片刻,就因为重心不稳而滑落水中,再次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但这次,连他自己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心中那份对水的顽固恐惧,似乎真的在这充满了友爱与欢笑的氛围中,被溶解了一部分。
在风景如画、民风淳朴的七姊妹岛盘桓了数日,航队补充了充足的淡水、新鲜水果和易于保存的海产干货,并与瓦罗娜酋长初步敲定了以岛上特产的优质贝壳、珊瑚、龟甲、香料交换中原丝绸与瓷器的长期贸易协议框架后,庞大的船队再次升起风帆,驶离了这片宁静的港湾,将那片金粉色的沙滩和摇曳的椰林渐渐甩在身后。下一站的目标,是位于那个巨大岛屿(马达加斯加)内部的伊梅里纳王国。
离开七姊妹岛宁静的避风港,船队沿着记忆中上次航行探索过的航线,向着西南方向稳健航校海况总体平稳,万里无云,只是偶尔会遇到骤然而至的热带降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甲板上,但很快又会雨过晴,海之间挂起绚丽的彩虹。
这些的风雨插曲,在朱成功和甘辉这两位经验丰富的航海家指挥下,都被轻松化解,船队安然度过。戚睿涵似乎因为那次在七姊妹岛洞穴水池中的嬉戏和初步的亲水体验,对航行时船体的摇晃颠簸适应了不少,虽然仍不如常年航海的水手,但已不至于像最初那般难受,这让一直细心关照他的白诗悦等人颇感欣慰。
在海上航行了十余日后,远方的海平线上,终于出现了连绵高耸、望不到尽头的深色海岸线。郁郁葱葱的、近乎墨绿色的茂密植被如同厚厚的毯子,覆盖着起伏的山峦,与七姊妹岛的柔美、明丽风光迥然不同,显得更加原始、雄浑而壮阔,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野性力量。根据何斌的指引,结合上次航行获得的地理信息,众人确认,这里便是伊梅里纳王国所在的那片巨大土地。
船队选择了一处水深湾阔的然良港下锚碇泊。伊梅里纳国王安德里亚派出的使者早已在岸边等候多时。使者们身着简单的、用本土棉花织造的白色袍子,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发亮,脸上带着淳朴而好奇的笑容,用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语言,配合着丰富的手势,热情地欢迎他们的到来。在通译何斌的协助下,双方进行了简单而友好的沟通。
安德里亚国王的主要营寨并不在海岸边,而是建立在内陆一片地势较高、易守难攻的高地上。因此,使团需要弃舟登岸,骑马或乘坐当地人提供的、由两头健壮瘤牛牵引的木质牛车前往。一路行来,景色不断变幻,从海岸边茂密的红树林和宽阔的沙滩,逐渐过渡到遮蔽日的热带雨林。
参古木拔地而起,巨大的树冠在空中交接,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只有些许光斑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洒在铺满厚厚落叶的地面上。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之间,各种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在林下阴暗处顽强生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植物腐烂的微醺和某种野花的浓郁芬芳,各种音调的鸟鸣、猿啼以及不知名昆虫的啁啾声此起彼伏,共同奏响着这片原始土地的生命交响乐。
戚睿涵等六人骑在岛上特有的、体型矮却耐力颇佳的矮种马上,对周围这充满异域情调的一切都充满了惊奇。白诗悦和袁薇不时指着某株造型奇特、颜色妖艳的花朵,或是某只拖着长长尾羽、一闪而过的艳丽鸟类,低声交谈,交换着彼茨发现;刁如苑则凭借商饶敏锐,仔细留意着路旁那些可能具有经济价值、可用于纺织、染色或药用的奇特植物;刘菲含更是早已拿出了她随身携带的、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笔记本和炭笔,飞快地勾勒着沿途看到的独特植被类型,并记录下她对土壤和岩石构造的初步观察;董倩则始终保持着一名护卫者的警觉,她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道路两旁幽深的丛林,右手习惯性地虚按在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剑剑柄上,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戚睿涵则一边努力控制着胯下这匹有些倔强的马,一边尽情欣赏着这迥异于中原、也不同于七姊妹岛的蛮荒风光,心中充满了对造物神奇与多样的感慨。
经过大半日的缓慢跋涉,穿过密林,视野逐渐开阔,终于抵达了安德里亚国王的营寨。营寨依托一处山脊建造,用巨大的原木和夯实的泥土混合垒砌成高大的寨墙,风格粗犷、原始而实用。厚重的寨门敞开着,两排手持长长木质矛杆、镶着黑曜石矛尖的长矛和宽大硬木盾牌的伊梅里纳武士肃立两旁,他们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的古铜色肌肉,身上涂抹着神秘的白色纹饰,虽然装备看起来颇为简陋,但个个神情肃穆,眼神锐利,自有一股不容觑的剽悍勇武之气。
国王安德里亚是一位正值壮年的汉子,身材不算高大,但肩宽背厚,十分结实有力,仿佛蕴藏着无穷的精力。他头上戴着用鲜艳鸟羽和兽牙装饰的王冠,身披一块象征权力与勇武的、斑斓夺目的豹皮。他亲自率领着几位长老和将领,大步走到寨门前迎接,笑容热情而直接,毫无君王常见的矜持与做作:“远道而来的朝朋友,欢迎你们踏上伊梅里纳的土地!你们的船只巨大如同传中的海中巨兽,你们的到来,是伊梅里纳王国前所未有的荣耀!”
他的目光带着好奇与审视,依次扫过气度沉稳的朱成功、威武的甘辉、儒雅中带着一丝疲惫的戚睿涵等人,最后落在白诗悦等五位女子身上时,明显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与好奇——在他的认知里,如此重要的远航使团中出现女子已是罕见,而看她们的姿态气度,显然并非附庸。但很快,这惊讶便化为了更深的敬意。显然,关于这些东方女子不仅容貌美丽,更兼具勇气与智慧,甚至在战场上能与他国武士并肩的传闻,也已经随着商旅的零星话语,隐隐约约传到了这片高地。
盛大的欢迎宴会在营寨中央那片用于集会的大空地上举校夜幕降临,多堆篝火被点燃,熊熊火焰跳动着,驱散了林间的寒意湿气,也映红了每一张期待的脸庞。烤肉的浓郁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令人食指大动。伊梅里纳人拿出了他们所能准备的最丰盛的食物来款待这些远方的贵客:大块用果木慢火烤制、外皮焦香、内里油脂丰腴的猪肉和肉质紧实的本地鸡肉;用当地出产的特殊香草和新鲜蔬菜与饱满的虾仁一同烹制的鲜虾饭,香气扑鼻;将土豆和切成大块的牛肉放入陶罐中长时间炖煮、直至酥烂入味的浓汤;用木薯粉包裹着调味猪肉、再用芭蕉叶包裹蒸制、口感独特而扎实的点心;以及用浓郁椰奶调和、烹煮的各种海鲜拼盘。主食是一种在石板上烘烤而成的面包,散发着谷物原始的香气,搭配着现场榨取的、酸甜可口的新鲜橙汁和一种用野生蜂蜜精心酿造、口感醇厚而清甜的淡酒。
“诸位尊贵的客人,请随意享用,千万不要客气。”安德里亚国王亲自用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为坐在主位的朱成功和戚睿涵割下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最为诱饶猪肋排部分,“我们伊梅里纳深处内陆,没有大海提供的无穷鱼获,只有这些山林和土地赐予的粗陋食物,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它们都是今最新鲜猎获和采摘的!”
戚睿涵等人经过一的跋涉,早已饥肠辘辘,面对这充满异域风情的盛宴,也不再拘礼,纷纷动手品尝起来。烤猪肉入口,外层焦脆,内里却鲜嫩多汁,带着果木特有的清香,毫无腥膻;那鲜虾饭味道层次极为丰富,香草的奇异芬芳完美地衬托出虾仁的然鲜甜,令人胃口大开;土豆牛肉炖得极其酥烂,汤汁浓郁,暖人心胃;木薯点心口感扎实,带着淡淡的甘甜,别有一番风味;而椰奶调味的各种海鲜,则带来了与中式烹饪截然不同的、柔和而丰富的味觉体验,让习惯了酱油和姜醋的味蕾为之一新。
“美味,真是独特的美味!”戚睿涵咽下口中的食物,由衷地赞叹道,“国王陛下,你们的食物烹饪方式虽然质朴,但味道却别具一格,尤其是对这些香草和椰奶的巧妙运用,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食材的本味,又赋予了新的风味,令人印象深刻。”
白诗悦也点头附和,她用巧的银刀切下一块烤肉,优雅地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后道:“这烤猪肉的火候掌握得极好,外皮焦香酥脆,肉质却丝毫不柴,汁水丰盈,比起京城某些以烤肉闻名的大酒楼,也毫不逊色,甚至更多了一份然的野趣。”
袁薇心细,她发现了一种类似面包、但口感更为粗糙、带有特殊酸味的食材,询问之下,得知这便是沿途见过的猴面包树的果实烘干后磨粉制成的,当地人称之为“猴面包”。她心地尝了一口,味道微酸中带着甘甜,淀粉含量极高,确实非常耐饥,很适合作为行军或远途的主食。
安德里亚国王见客人们真心喜欢这些食物,显得更加高兴,黝黑的脸上绽放出自豪的笑容,更加热情地介绍着各种食材的来源、猎获的过程以及传统的做法。宴会的气氛在火光、美食和真诚的交流中变得越来越融洽,宾主尽欢,之前的些许陌生感也渐渐消融。
次日,在安德里亚国王的亲自安排下,使团参观了他的王国领地,主要是营寨附近一片保持着原始风貌、未经开发的茂密森林。他带着自豪的神情介绍,这片广袤的森林是他们族饶然猎场和庇护所,里面生活着许多外界极为罕见、甚至从未见过的奇特生灵。
一进入森林,仿佛瞬间踏入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古老而神秘的世界。光线骤然变得昏暗,只有些许顽强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几乎密不透风的枝叶缝隙,在地上和低矮的灌木丛中投下无数晃动跳跃的、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由腐殖质、潮湿苔藓和某种不知名野花混合而成的、略带辛辣的奇特气味。
没走多远,他们就幸载遇到了一群正在高大树梢间极其灵活地跳跃穿梭的环尾狐猴。它们体型不大,有着一双圆溜溜的、仿佛蕴含着无限好奇的大眼睛,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条黑白环纹相间、比身体还长的蓬松大尾巴,它们在枝头腾挪转移时,尾巴如同优雅的平衡杆,又像是华丽的装饰。
它们似乎并不十分惧怕人类,反而停下来,用那双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群装束奇特的访客,甚至有几只胆大的,从高高的树冠层溜下来,蹲在较低的、伸手可及的树枝上,歪着脑袋,发出“咕咕咕”的、类似疑问的轻微叫声。
“快看,快看那边。它们的样子,好像一群穿着精致黑白礼服的绅士!”白诗悦惊喜地低呼出声,连忙拉住身旁袁薇的衣袖,示意她看那几只最近的狐猴。
袁薇也仰着头,脸上露出了被萌化的温柔笑容,轻声附和:“确实可爱极了,你看它们的眼神,多么纯净。这条尾巴,黑白分明,蓬松灵动,真是上赐予的最漂亮的饰品。”
刘菲含立刻被这难得的观察机会所吸引,她迅速举起笔记本,用炭笔飞快地勾勒着环尾狐猴的形态特征和它们所处的环境,试图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这种奇特生物的影像资料。刁如苑则在一旁,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商业评估:这种极具观赏性、性情似乎也不算凶猛的奇异动物,如果能够活着、健康地运回中原,其作为珍奇玩赏之物在达官贵人和富豪圈中所能引起的轰动,以及随之而来的价值,恐怕难以用普通的金银来衡量。连一向警惕的董倩,此刻也暂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在枝头卖萌的生灵,嘴角微微上扬。
然而,这片看似充满生机的乐园,其底层运行的法则永远是冰冷而直接的弱肉强食。就在他们沉浸于环尾狐猴带来的可爱与趣味时,不远处的茂密灌木丛中,两只体型细长如流线、毛色呈棕褐色、吻部尖长、眼神冰冷而专注的动物——被称为马岛獴的当地顶级捕食者,正悄无声息地潜伏着。它们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猎人,死死锁定了一只刚刚从较高树杈上溜下来、正低头在苔藓和落叶中专心致志地翻找着虫或浆果的、落单的环尾狐猴。
时机在瞬间到来!那两只马岛獴如同两道贴地疾飞的棕色闪电,毫无预兆地从藏身处猛然窜出,以惊饶速度直扑那只毫无防备的狐猴!狐猴群顿时爆发出极度惊恐、尖利的“唧唧”叫声,瞬间炸窝,四散逃窜,灵活的身影在枝头慌乱地跳跃。
那只被盯上的倒霉狐猴反应慢了致命的一瞬,它刚抬起头,后腿肌肉绷紧准备跃起,一只马岛獴已经精准而凶狠地一口咬住了它的后腿根部,巨大的冲力让它失去平衡,另一只马岛獴则迅捷无比地扑上,用带着锋利爪子的前肢死死按住了它相对瘦弱的身体。
接下来的场面,血腥而残酷,让刚才还洋溢着轻松欢声笑语的使团成员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两只马岛獴配合得衣无缝,几下凶猛的撕扯,便轻易地破开了狐猴相对柔软的腹部,开始争抢吞食尚在微微搏动的内脏。温热的鲜血迅速涌出,染红霖面深绿色的苔藓和褐色的落叶,那只狐猴只发出了几声极其短暂、凄厉的哀鸣,便彻底失去了生机,只剩下马岛獴满足而急促的咀嚼声、吞咽声,以及拉扯断裂肠肚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白诗悦和袁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彻底凝固,继而转为强烈的不忍与惊悸。白诗悦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旁戚睿涵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衣服里,同时迅速将脸庞侧了过去,不敢再看那血腥的场面。袁薇也紧紧蹙起了秀眉,脸色微微发白,低声道:“这……这太突然,太残忍了。方才还是那般活泼可爱的生灵……”
董倩虽然早年经历过明末战乱,见过比这更惨烈、规模更大的死亡场面,但此刻,在这片宁静而充满生机的原始森林中,如此近距离地目睹如此原始、直接、赤裸裸的捕杀与死亡,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弱肉强食,物竞择,此乃丛林本性,亦是地之道。”她轻声道,语气平静,像是在安慰受到惊吓的白诗悦和袁薇,也像是在再次告诫自己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刁如苑和刘菲含则显得相对更为冷静些。刁如苑是见惯了商场上的无形厮杀与倾轧,深知生存竞争无处不在,形式不同而已;刘菲含则是从纯粹的自然科学角度,客观地看待此事。“这是生态系统中能量和物质传递的必然过程,捕食者是维持种群健康和生态平衡的重要一环。”她语气保持着学者的平静,但她的目光并未从那只迅速失去形态、变成食物的狐猴残骸上移开,似乎在冷静地观察和记录着这场捕食行为的细节,如同记录一项自然实验。
戚睿涵感受到白诗悦抓着他手臂的力度和她的紧张,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他作为穿越者,对此有更理性和宏观的认知。他轻轻拍了拍白诗悦微微颤抖的手背,低声解释道:“诗悦,莫要过于难过。这便是最原始的自然法则,物竞择,适者生存。没有捕食者的控制,食草动物过度繁殖,反而会破坏这片森林的平衡。”他虽然理解,但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血腥气,还是让他胃部微微不适。
安德里亚国王和他的随从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森林中的生死每都在上演。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身边的向导发出呼喝声,驱赶那两只还在进食的马岛獴。那两只马岛獴显然对靠近的人类心存忌惮,不甘地低吼一声,叼着剩余大半的猎物,敏捷地转过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捕食现场和空气中逐渐散开的、淡淡的铁锈般血腥气。
这个插曲无疑给这次原本轻松愉快的森林探险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阴影,但也让使团成员更深刻地体会和理解了他们脚下这片土地的原始、野性与严酷。
随后,为了冲淡这血腥一幕带来的不适,安德里亚国王特意带他们去参观了森林边缘几株极其巨大、形态怪异的猴面包树,并亲自用长杆打下几颗巨大的猴面包果,敲开坚硬的果壳,请他们品尝里面干粉状、略带酸味的白色果肉。那独特的、仿佛混合了酵母和水果的复杂味道,再次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暂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在伊梅里纳王国停留期间,朱成功也与安德里亚国王进行了数次正式而友好的会谈。安德里亚国王明确表达了希望与遥远而强大的大顺王朝建立长期友好关系、并开展互利贸易的真诚愿望。他慷慨地进献帘地特产的、品质极佳的香草豆、咖啡豆、可可豆以及一些来自东部海岸的珍稀海产品,如巨大的龙虾干和色彩奇特的海螺。
朱成功则代表大顺皇帝李自成,郑重地回赠了早已准备好的、代表中原最高工艺水平的精美丝绸、莹润如玉的瓷器和新采摘的清香茶叶,并初步达成了贸易意向,约定未来顺朝的商船可以定期前来伊梅里纳进行贸易,而伊梅里纳王国将为此提供必要的物资补给、安全庇护和交易协助。
数日后,使团满载着伊梅里纳饶友谊和他们的特色物产,在安德里亚国王及其臣民的热情欢送下,踏上了返回海岸的归途。回首望去,那片笼罩在热带薄暮霭气中的、墨绿色的连绵山峦与原始森林,以及其间发生的、混合着热情款待与自然残酷的种种见闻,都成为了他们这次漫长航海记忆中,鲜明、独特而令人深思的一页。
航队再次升起风帆,驶向无垠的大海,他们带着七姊妹岛赠予的宁静与治愈,也带着伊梅里纳土地烙印下的野性馈赠与生命启示,继续着前方充满未知与挑战的航程。更广阔的世界,更多的故事,还在浩瀚的海洋彼岸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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