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日头毒，影把活儿挪到屋檐下。他给柱示范刻叶脉，刀尖在木头上走得又轻又稳，没一会儿，柳木叶子上就显出细细的纹路，跟真的一模一样。柱看得眼睛都直了，手里的刻刀跟着比划，却总把纹路刻歪。
“别急，”影拿过他的刻刀，“你看，这叶脉得顺着木头的纹路走，就像咱走路得顺着道儿，不然要摔跤。”
莫语端来凉茶，听见了就接话：“他这是跟你学的，你刻凤凰那会儿，不也把翅膀刻歪过？”影挠挠头，没吭声，柱在旁边嘿嘿直笑。
日头偏西时，柱的木叶子总算刻好了，虽然叶脉歪歪扭扭，却比早上的云彩强多了。影给他找零红颜料：“涂点色，像刚摘的。”柱蘸着颜料往叶子上抹，红颜料蹭了满手，像抹了胭脂。安安凑过来看，也抢着要涂，结果把黄鸭的木头身子涂成了红的，急得快哭了。
“没事没事，”影赶紧拿布擦，“这样更像凤凰了，沾光了呗。”安安这才破涕为笑，举着红鸭子满屋跑。
王大爷来接柱时，手里拎着捆艾草，是给影驱蚊用的。看见柱刻的叶子，直点头：“比你影哥刚开始刻的强，有灵气。”柱把叶子往怀里揣，要拿回家给娘看。影往他兜里塞了把野枣：“路上吃，明早点来。”
晚饭喝的玉米糊糊，就着腌萝卜。影喝了两碗还想添，被莫语按住：“留着点明早上喝，别跟没吃过似的。”影嘿嘿笑：“谁让你做的好喝呢。”安安举着勺子：“娘做的糊糊比张奶奶家的甜，放了糖的。”莫语戳她额头：“就你嘴甜。”
夜里躺炕上，影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惦记着开铺子的事。“莫语，你咱铺子要不要刷点漆？红的，喜庆。”莫语往他怀里钻了钻：“刷啥漆，木头本色就挺好，让人知道咱用料实在。”影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他摸了摸莫语的头发，“等铺子开起来，就给你买个银镯子，亮闪闪的。”莫语没话，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
窗外的虫鸣一阵高过一阵，堂屋里的凤凰在月光下静静立着，翅膀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真的在轻轻扇动。影闻着莫语头发上的枣花香，心里踏实得很。这日子啊，就像柱刻的叶子，刚开始看着糙，慢慢琢磨，总能刻出自己的模样，不花哨，却透着股子实在劲儿，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鸡刚叫头遍，影就一骨碌爬起来，摸黑往灶房钻。莫语被他吵醒，听见灶膛里“噼啪”响，嘟囔着：“这才几点，又折腾啥？”
影探进头来，脸上沾着锅灰：“给你烧点热水，昨看你洗手总哆嗦。”莫语心里一暖，披了衣裳坐起来，看见窗纸泛着鱼肚白，院里的老槐树影影绰绰的。
安安醒时，影正蹲在石墩旁磨刻刀，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叔，虫子刻好了没？”家伙揉着眼睛问。影举着块柳木笑：“早好了，你看这胖身子，比黄黄还肥。”安安接过来瞅，虫子的腿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憨气，乐得直拍手。
柱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瓦罐，里面是他娘腌的萝卜条。“影哥，俺娘配粥吃香。”他把瓦罐往桌上一放，眼睛就黏在影昨刻的叶子上。影往他手里塞了个热窝头：“今教你刻鸟，跟安安的黄鸭做伴。”
莫语在院里晒枣干，把野枣铺在竹匾里，红扑颇像堆玛瑙。影刻着鸟瞅她，阳光照在她发顶上，有细细的绒毛在晃。“看啥呢？”莫语回头瞪他。影赶紧低头刻鸟嘴：“看你晒的枣，比镇上杂货铺的还红。”
晌午日头足，影把竹匾挪到屋檐下，怕枣干晒裂了。柱的鸟刻得有模有样，就是翅膀少了块，他急得脸通红。“没事，”影拿过他的刻刀补了两刀，“这是被风吹折的，更显精神。”柱咧嘴笑，露出两颗豁牙。
安安举着虫子木雕追黄黄，被门槛绊了一跤，木雕摔在地上，缺了个角。家伙嘴一瘪要哭，影赶紧捡起来吹了吹：“没事没事，这是虫子打架输了，更厉害。”安安眨巴眨巴眼，举着缺角的虫子又跑了。
莫语在灶房烙饼，听见院里的笑闹声，掀开锅盖看，饼子鼓得像皮球。影凑进来要尝，被她拍了下手：“等柱一起吃。”影嘿嘿笑，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俩饶脸，暖烘烘的。
下午影教柱给鸟上颜色，用的是莫语染布剩下的颜料。柱笨手笨脚的，把鸟肚子涂成了绿色，急得直跺脚。影拿过布蘸着水擦：“这样像刚从草里钻出来的，稀罕得很。”莫语纳着鞋底笑：“就你会，歪的都能成正的。”
日头偏西时，二柱子媳妇挎着篮子来了，里面是刚摘的豆角。“影嫂子，给你送点鲜的。”她往院里瞅，看见柱刻的鸟直夸，“这手艺，比影哥刚开始强多了。”影在旁边嚷嚷：“我那时候也不差！”逗得大伙直笑。
晚饭熬了豆角粥，就着柱娘的萝卜条，香得很。影给安安舀了勺粥，里面埋了块红薯：“快吃，吃完带你去看张奶奶。”安安举着勺子喊：“我要带胖虫子！”影笑：“带，让张奶奶瞅瞅咱安安的宝贝。”
路过张奶奶家时，老人家正坐在门口择菜。“丫头，来啦？”她往屋里让，看见安安手里的虫子直乐，“这虫子胖得可爱，比你影叔还壮。”影挠挠头，把刚烙的饼往奶奶手里塞：“热乎的，您尝尝。”
回家的路上，月亮升起来了，照着路白花花的。安安趴在影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缺角的虫子。莫语走在旁边，踩着影的影子笑：“你咱铺子啥时候能开？”影低头看她：“等柱能独立刻个像样的，咱就去镇上找铺子。”
夜里躺炕上，影翻来覆去睡不着，摸出白刻的鸟木雕。月光从窗棂照进来，鸟翅膀上的纹路清清楚楚。“莫语，”他戳戳她，“你给鸟刻个窝不？用枣木，带着香味。”莫语往他怀里钻了钻：“刻，明儿就刻，让它跟凤凰作伴。”
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院里的枣干散发着甜丝丝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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