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老的数学驳斥如同冰水浇头，让广场上的狂热温度骤降。洪安通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原本如同铁板一块的信仰壁垒，已经被砸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怀疑和茫然的气息正从中不断逸散出来。他心中又惊又怒，知道若再任由这黄口儿“论”下去，无需刀兵，神龙教的人心就要彻底散了！
必须立刻扭转局面！必须重新树立起他神明般的威严！
他强压下立刻将韦葆撕碎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属于“神明”的、高深莫测的淡漠。他抬头望了望色——此刻已是午后，空中积攒了不少灰白色的云层，海风也比清晨时强劲了一些，带着湿咸的气息。
“哼，蝼蚁之见，也敢妄测机？”洪安通冷哼一声，声音借助内力滚滚传出，试图压过韦葆带来的理性余波，“本座能与地交感，言出法随！你本座不能长生，且看本座如何驱策风雨，呼雷引电！”
他张开双臂，宽大的黑袍在逐渐加强的海风中猎猎作响，配合着他那青灰色的面孔和深陷的血眸，倒真有几分诡秘的气势。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是一些晦涩难明、佶偻拗口的音节，仿佛在吟诵某种古老的咒语。同时，他袖袍鼓荡，暗运内力，搅动周身气流，使得他衣袂翻飞得更急，周围的落叶和尘土也被无形气劲卷起，围绕着他缓缓旋转。
这一套“做法”的架势，对于看惯了教主“展现神迹”的底层教众而言，极具视觉冲击力和心理暗示效果。不少人原本动摇的眼神中，又重新燃起了敬畏和期待的光芒。是啊，教主能呼风唤雨，这可是许多老教众亲眼见过的“神迹”！岂是那子几句算数就能否定的？
韦葆看着洪安通那装神弄鬼的样子，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他等的就是这个！
果然，随着洪安通的“施法”，空中的云层似乎真的变得更加浓密了些，海风也更急了，隐隐带来了远方的雷声。
“看！教主发威了！”
“云聚起来了！要下雨了！”
“教主神通！教主万岁！”
一些狂热的教众忍不住欢呼起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洪安通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咒语念得更加卖力，内力催谷之下，周身气旋更盛。
然而，就在这“神迹”即将达到高潮，连白龙使、青龙使都面露惊疑之色时，韦葆那平静而清晰的声音，再次如同利剑般刺穿了这虚假的狂热：
“够了，洪教主。你这套戏法，可以收起来了。”
他伸手指向空聚集的云层：“云，不过是地面、江河湖海的水分受热蒸发，升上高空遇冷凝结而成的微水滴或冰晶的集合体。其聚散、厚薄、形状，取决于温度、湿度和空气的流动。此乃水汽循环之常理，与你念不念咒，毫无关系。”
他又指向加强的海风：“风，乃是空气从气压高的地方向气压低的地方流动所产生。海上水汽丰沛，午后日照加热海面，空气上升，周边较冷空气补充而来，故海风加强。此乃热力环流之必然，并非你张开手臂就能召唤而来。”
最后，他侧耳倾听那隐隐的雷声：“雷，则是云层中不同电荷区之间，或云与大地之间，电荷差达到一定程度时，发生的猛烈放电现象。伴随的闪电产生高温，使空气急剧膨胀，从而形成雷声。此乃静电积累释放之结果，更非你所能‘引动’！”
他每解释一句，就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洪安通身上那层“神明”的外衣撕下一块。他用最朴素、最本质的物理学和气象学原理，将洪安通那套神秘主义的表演，解构成了毫无神奇可言的自然现象。
为了加强服力，韦葆甚至当场做了一个简单的演示。他让多隆取来一块干燥的毛皮（来自营地的储备）和一根玻璃棒（实验室道具），用力摩擦后，将玻璃棒靠近一些细的纸屑。
“看，这就是电。”纸屑被吸引，粘附在玻璃棒上，“云中的电荷积累，原理与此类似，只是规模宏大亿万倍。当电荷差足够大，就会击穿空气，形成闪电和雷声。”他又指向广场边缘一处燃烧的火把，“空气受热膨胀上升，带动火焰摇曳，这便是风产生的微观原理。宏观的风，无非是规模更大、原因更复杂而已。”
这直观的演示，比洪安通那装神弄鬼的舞蹈和咒语，不知道有服力多少倍！
那些刚刚还在欢呼的教众，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欢呼声戛然而止。他们看着被“驯服”的静电，看着那摇曳的火焰，再回想教主那看似声势浩大、实则空洞的“施法”，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和羞耻感，开始取代之前的敬畏。
原来，呼风唤雨、电闪雷鸣，并不是什么神通，而是谁都可以理解的自然道理？那教主他……
洪安通气得浑身发抖，他感觉自己的脸皮被韦葆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他赖以维持统治的又一重要支柱——“掌控象”的神迹，在对方那该死的“物理学”和“气象学”面前，轰然倒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你……你……”他指着韦葆，手指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却连一句完整反驳的话都不出来。在绝对的知识碾压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荃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她彻底明白了，洪安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欺骗和愚昧之上的空中楼阁。而韦葆所展现的，才是一个真实、有序、可以被认知和理解的世界。她看向韦葆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信服。
象的物理学解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神龙教众心中对洪安通神性的最后幻想。信念的崩塌，已成定局。接下来，就该轮到那最现实、也最残酷的武力与利益的最终清算了。而韦葆，已然为这场清算，铺平晾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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