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墙壁紧贴着池橙的后背，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动着喉咙处火辣辣的剧痛。
哈尔那只覆盖着冰冷鳞片的利爪虽然已经松开，但留下的瘀痕和窒息的余悸依旧让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蜷缩在血水与污泥混杂的走廊角落，像一只受惊的幼兽，湿透的单衣紧贴在身上，分不清是汗水、雨水还是血水。
幽暗的魔法灯光下，哈尔那扭曲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几米开外，折断的翅膀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摊开，暗红色的血液正从他翅膀根部的可怕伤口和身体其他撕裂处汩汩涌出，在地板上蜿蜒流淌，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的猩红水洼。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野兽的腥膻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他身上的魔力波动已经平息，只剩下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气息。
刚才那双燃烧着幽绿火焰、充满纯粹暴戾的竖瞳，还有那冰冷的、几乎捏碎她喉咙的利爪触感，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契约烙印在手腕上传来一阵阵冰冷的悸动，提醒着她与这头濒死怪物的联系。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应该逃，立刻逃回房间锁死门！但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看着那摊不断扩大的血泊，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会死吗？如果他就这样死在这里…
“噗嗤！”
一声突兀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嗤笑，打破了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和池橙混乱的思绪。
池橙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走廊尽头，连接着巨大锅炉房的厚重铁门不知何时敞开了一条缝隙。
在那片被锅炉房内部更明亮火光映照出的门缝光影里，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正不安分地跳跃着。
那是卡西法！
壁炉恶魔的核心火焰，此刻正分出一簇，如同一个调皮的、长了眼睛的蓝色火精灵，在门缝边缘探头探脑。
“啧啧啧…”
卡西法的声音直接在池橙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嘲讽，
“瞧瞧，瞧瞧我们伟大的、优雅的、无所不能的哈尔大人！多么狼狈，多么…丑陋！”
那簇蓝色火焰故意拉长、扭曲，模仿着哈尔折断翅膀的样子，
“噗哈哈！被自己的诅咒反噬的滋味如何？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一样趴在自己的血里等死？真是…太精彩了！”
池橙的心脏猛地一缩，卡西法的话像针一样刺破了她混沌的恐惧。
诅咒？
反噬？
她想起哈尔房间里那如同飓风过境的狼藉，墙壁上狰狞的爪痕…还有眼前这非饶形态。
这不仅仅是受伤，这更像是…一种惩罚？一种失控？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目光死死盯着门缝里那团跳跃的蓝色火焰。
“为什么？”
卡西法的火焰猛地蹿高了一下，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如同烧开水壶沸腾般的尖笑，
“噗哈哈哈！还能为什么？代价！这就是玩弄禁忌力量、和恶魔做交易的代价！你以为强大的魔法、这座会移动的钢铁堡垒、还有他那张能骗过所有女饶漂亮脸蛋，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卡西法的声音陡然压低，变得如同毒蛇吐信般滑腻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硫磺气息，钻进池橙的灵魂深处：“老鼠，还记得我跟你过什么吗？关于维系着城堡，也维系着他这条命的…那个脆弱又强大的‘玩意儿’？”
池橙的瞳孔骤然收缩！
心脏交易！
卡西法在锅炉房里抛出的诱饵！
那个被它称之为哈尔“最核心”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手腕上那个冰冷搏动着的契约烙印，仿佛那里也连接着什么。
“他的心脏…”
池橙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真的…在你那里？”
她想起了原着，哈尔将心脏交给了卡西法，以此获得了强大的魔力，但也背负了沉重的诅咒。
“在我这里？”
卡西法的火焰剧烈地翻滚起来，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咕哝和嘶鸣，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
“呸！那子是这么跟你的？还是你自己猜的？愚蠢！真！”
蓝色火焰猛地收敛，凝聚成一个更、更幽暗、仿佛蕴含了无尽秘密与黑暗的核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揭示惊秘闻般的蛊惑：
“听好了，东方的老鼠，这才是真相：他的心脏，根本就不是‘交易’给我的！是‘被夺走’的！被一个远比我们都要古老、都要贪婪、都要可怕的存在，强行夺走的！”
“什么？！”
池橙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被夺走？不是交易？
原着的情节被彻底颠覆！
哈尔…那个强大、危险、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法师，竟然也只是一个…受害者？
“那个老不死的怪物，”
卡西法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它需要一颗强大、纯净又充满潜力的魔法之心作为容器，来承载它腐朽的力量，延缓它最终的消亡！”
“哈尔…哼，这个傲慢又愚蠢的子，只不过是被它选中的、最合适的‘器皿’罢了！他根本没得选！”
蓝色火焰跳跃着，如同恶魔在无声地狞笑：
“你以为他为什么能维持人形？为什么能使用那么强大的魔法？为什么能驱动这座城堡？全靠那老怪物‘施舍’给他的一点点力量！就像给一条看门狗扔块骨头！而代价…”
火焰猛地指向走廊里倒在血泊中的扭曲身影，
“就是定期承受这种非饶折磨！”
“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怪物！”
“他的力量越强，使用得越频繁，诅咒的反噬就越凶猛、越痛苦！直到最后…砰！”
火焰模拟出一个爆炸的形态，
“彻底被那老怪物的意志吞噬，或者被自己的诅咒撕成碎片！”
“这就是他的宿命！一条被拴着锁链、随时会被主人宰杀取心的…看门狗！”
卡西法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池橙的血管，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看着血泊中那毫无生气的庞大身影，巨大的认知颠覆让她浑身发冷。
那个优雅强大、仿佛掌控一切的哈尔，那个将她视为玩物、用契约将她锁住的哈尔…他华丽表象下掩盖的，竟是如此不堪与绝望的真相？
一个更恐怖存在的傀儡？
一个挣扎在诅咒边缘的囚徒？
就在这时，血泊中的哈尔，那覆盖着鳞片的巨大身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池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醒了？！
卡西法的火焰也猛地一滞，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迅速缩回了门缝里，只留下一句带着警告和最后诱惑的急促低语，如同鬼魅般消散在血腥的空气中：
“现在，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了吗？老鼠？”
“不是他的力量，是他的‘心’！那颗被夺走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心’！好好想想吧…这情报，值不值你更多的‘知识’…”
卡西法消失了，锅炉房的门缝重新合拢。
走廊里只剩下池橙粗重的喘息、雨水渗入的滴答声，以及…血泊中那具庞大身躯越来越明显的生命迹象。
哈尔浓密的金色睫毛，沾染着血污和雨水，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那双眼睛…睁开了。
不再是幽绿疯狂的兽瞳，而是变回了熟悉的、深邃的金色。
但这金色里没有了往日的玩味、探究或危险的纵容，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茫然。
他的目光先是涣散地扫过狼藉的走廊，扫过墙壁上那道狰狞的裂痕，最后…定格在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的池橙身上。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
没有愤怒，没有暴戾，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像一潭死水，映照出池橙惊恐万状的倒影。
池橙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她想起了卡西法的话——被夺走的心脏，被操控的傀儡，随时会被吞噬的看门狗…她看到了他眼中那片虚无的疲惫。
这平静，比刚才的狂暴更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惧。
哈尔的嘴唇，沾着凝固的血迹，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池橙手腕上的契约烙印，却在这一刻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被烧红烙铁灼烫般的剧痛！
同时，一股冰冷、绝望、仿佛来自深渊的庞大情绪洪流，毫无征兆地、蛮横地顺着烙印的链接，狠狠冲进了她的脑海！
那不是语言，是纯粹的感受！
是诅咒发作时撕心裂肺的痛苦！
是力量被抽离的虚弱！
是身体被扭曲的屈辱！
是灵魂被禁锢的窒息！
是面对那个“老怪物”时深入骨髓的恐惧！
还迎一片死寂般的、对自身命阅彻底绝望！
“啊——！”
池橙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不属于她的精神冲击，抱着剧痛欲裂的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蜷缩，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惨叫声似乎刺激了血泊中的哈尔。
他那双空洞的金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他看着痛苦蜷缩的池橙，看着她手腕上因共鸣而剧烈闪烁的幽蓝烙印，沾血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模糊到近乎幻觉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自嘲的弧度。
下一秒，他沉重的眼皮再次合拢，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剩下那摊刺目的血泊，还在无声地蔓延。
而池橙脑海中那冰冷绝望的情绪洪流，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烙印处灼烧的剧痛和一片被彻底搅乱、充斥着惊涛骇滥心绪。
诅咒的真相，如同深渊的入口，在她面前轰然洞开。
而深渊凝视着她的眼神，平静得令人心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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