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弯腰捡起那片从鞋底掉落的橡胶，握在掌心。指尖能感觉到它边缘的毛糙，像是被反复摩擦后撕裂的皮肤。我没有多看，轻轻塞进衣袋，转身走向排练区。
集体排练的时间到了。音乐响起前，大家各自站位，动作预演。我活动了下右脚踝，那里还残留着昨夜训练后的酸胀。鞋底松脱的地方已经无法固定，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倾斜的石板上，但我没换鞋。现在不是添麻烦的时候。
徐若琳站在斜前方的位置，背对着我整理发带。她今扎得格外整齐，连耳侧的一缕碎发都被压服帖。我知道她一向注重细节，尤其是在公开场合。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沉。
第一遍走位开始。我们按编舞顺序移动，脚步交错，手臂展开又收回。一切正常。直到副歌衔接段，原本应该向左平移的队形突然变了节奏——她的动作提前了半拍，身体猛地向右转体，肩部直冲我的右腿外侧撞来。
我来不及反应。
膝盖被狠狠顶了一下，旧伤处瞬间炸开一阵钝痛。脚下本就不稳，鞋底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单膝跪倒在地。手掌撑住地板时用了力，指节一阵发麻。
周围人停了下来。
我没出声，只是低头看着裤子上破开的口子，边缘已经渗出血迹。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我咬住内唇，把那股翻涌的痛意压回去。
“哎呀。”徐若琳站回原位，语气轻飘，“刚才那个转身是不是记错了？我以为要错位对角。”
没人接话。
编舞老师皱眉：“动作是你自己改的，流程表里没有这一项。”
“可能是我太投入了。”她笑了笑，目光扫过我，“没撞疼吧？”
我慢慢把手从地上收回，撑着把杆站起来。腿在抖，但我没让它表现出来。重新归位后，我对老师点零头：“我没事，可以继续。”
音乐再次响起。
这一次，我盯紧每一个节点。哪怕只是微的动作偏移，我也立刻调整重心。右腿每一次发力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我不能停下。只要还能动，我就得完成这套动作。这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我不想让她觉得，一次撞击就能让我退出。
余光里，关毅站在训练室角落。他一直没话，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眉头锁得很紧。当徐若琳又一次在走位中故意拉长步伐、逼近我的空间时，我看见他往前迈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
他知道。
他全都看见了。
但他在等。等一个不会让场面失控的时机。
我咬牙跟上节奏。旋转时右脚打滑，我顺势加了一个垫步；跳跃落地不稳，我立刻收紧核心，用下一个动作补救。血顺着膝盖往下流，被布料吸住，变得黏腻。但我没去擦，也没低头看。
整套舞蹈结束时，我已经几乎靠意志力支撑着站立。呼吸很重，但还算平稳。我没有立刻放松，而是走到老师面前，低声：“如果需要重来一遍，我可以。”
老师看了我几秒，摇头：“你的状态比很多人好。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点头，转身往角落走。工作人员递来医药箱，蹲下帮我清理伤口。酒精碰到皮肤的刹那，肌肉本能地抽搐了一下，但我没躲。纱布缠上去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布料吸收了温热的液体。
徐若琳已经收拾好包准备离开。经过我身边时，她脚步顿了顿，视线落在我膝盖上。
“真拼啊。”她，“为了这点位置，至于吗？”
我没抬头，继续整理背包。
“你通过考核了，也拿到了 solo 段落。”她声音低了些，“何必在这时候硬撑？装坚强很累吧？”
我还是没话。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下，转身走了。门关上前，她回头透过镜子看了我一眼。那一瞬，她的眼神有点空，像是没料到我会这样站着，像一座不肯倒塌的墙。
我摸了摸衣袋，那片橡胶还在。
关毅朝我走过来。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没急着开口。直到工作人员收起医药箱离开，他才走近。
“为什么不叫停？”他问。
我抬头看他。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眼底有明显的怒意，却压得很深。
“叫停了，就真的输了。”我。
“那是蓄意冲撞。”他的声音低下去，“她知道你脚上有伤，也知道你在恢复期。这不是失误，是报复。”
我没有否认。
“你想怎么处理？”他问。
我摇摇头：“现在这些没用。排练刚结束，没有证据，只会变成争吵。而且……”我低头看着缠了纱布的膝盖，“我还站得起来。”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纱布边缘。
“血还没止。”他，“得重新包扎。”
“等会再去医务室。”
“现在就去。”
“关毅——”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打断我，语气不容反驳，“你扛下了刚才的一切，已经够多了。剩下的，让我来做。”
我张了张嘴，最终没再什么。
他扶我站起来，手很稳。走出训练室时，走廊灯光有些暗，照在他肩头一层薄灰。他的外套袖口蹭到了我的背包带，留下一道浅痕。
我们往医务室方向走。拐过楼梯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训练室的门。
门缝底下，有一张纸条正缓缓滑出。白色边角，折得很整齐。
我停下脚步。
关毅察觉到异样，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他松开扶着我的手，走过去捡起纸条，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骤然沉下。
我也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三个字，打印体：
**“滚出去。”**
关毅捏紧了纸条，指节泛白。他抬头看向走廊尽头，那里空无一人。
我伸手拿过纸条，轻轻折好，放进衣袋，和那片橡胶放在一起。
然后我继续往前走。
脚步有些跛，但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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