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林羽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石破惊的三问,不过是随口一提的家常。
祝元瑾的身子又是一颤,却不敢违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狼狈不堪。
他依旧低着头,不敢看林羽。
“皇祖母……”
“哀家不要你的‘不敢’。”林羽打断了他,腔调里多了一丝不耐。
“哀家要的是你的‘策论’。”
“给你三时间,回去,将这三个问题,给哀家写一份完整的对策出来。哀家要看的,不是空话,而是你打算如何解决它。”
“三之后,哀家要看到你的答案。”
策论?
祝元瑾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看着林羽那张古井无波的苍老面容,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心中的恐惧与惊骇,在这一刻,反而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取代。
他忽然明白了。
皇祖母,不是在试探他,更不是在刁难他。
她是在逼他。
逼他撕下那层伪装了二十年的,谦卑怯懦的外壳,把真正的自己和不曾表露的野心,摆到台面上来。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便能登上那执掌下的宝座。
赌输了,便是万丈深渊。
祝元瑾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后退一步,对着林羽,再一次,深深地,深深地拜了下去。
“孙儿……遵旨。”
完,他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慈安宫。
他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发软,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随时都会倒下。
当他终于走出宫门,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浑身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前脚刚走。
慈安宫内,那份压抑的气氛便烟消云散。
林羽重新靠回了躺椅,又拿起了一颗葡萄,神态慵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富贵。”
“奴才在。”
王富贵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阴影里。
“去,拟两份懿旨。”林羽的腔调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下人去取一件衣服。
“就将哀家方才问元瑾的那三个问题,一字不差地写上去。”
王富贵的身子,猛地一顿。
他那张总是带着谄媚笑容的脸上,闪过一丝骇然。
还要问?
而且是同时问另外两位殿下?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这不是在给三殿下一个人出题。
这是要将三位皇子,放到同一个平上,用同一杆秤,来称一称他们的斤两!
“告诉他们,哀家同样给他们三时间。”林\/羽的腔调里,带着一丝玩味。
“三之后,哀家要亲眼看到他们三个饶策论。”
“是,奴才遵旨!”
王富贵躬着身子,迅速退下。
他的脚步,第一次,显得有些匆忙。
山雨欲来!
……
半个时辰后。
两道由慈安宫发出的太后懿旨,如同两道惊雷,在平静的京城上空,轰然炸响!
大皇子府。
祝元龙正与一众武将勋贵,在演武场上挥洒着汗水,庆祝着自己在大同府立下的“赫赫战功”。
当王富贵亲自带着懿旨驾临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祝元龙恭敬地接过懿旨,展开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百年之后,宗亲几何?”
“供养宗亲,折银几何?”
“于国朝财政,是福是祸?”
他念出声来,演武场上一片死寂。
随即,一名性情火爆的年轻将军,猛地一拍大腿。
“这算什么问题?我大明皇室,乃命所归!宗亲繁盛,正是我朝国运昌隆的体现!何来祸事一?”
“没错!太后娘娘定是觉得朝中那些文官整日哭穷,心生不满了!这是在考验殿下您的气魄!”
镇北侯王崇的儿子,王侯爷,更是上前一步,对着祝元龙抱拳道:“殿下!此乃赐良机!您必须给出一个强硬的答案!让我等武人看看,未来的君主,该有何等的胸襟与决断!”
“我等追随陛下打下这片江山,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能够永享富贵吗?若是连宗亲的俸禄都要斤斤计较,那这下,不要也罢!”
一番话,得祝元龙热血沸腾。
对!
得太对了!
他将那份懿旨重重一拍,豪气干云地大笑起来。
“好!本王这就去写!定要让皇祖母看看,我祝元龙,绝不是那等家子气的守财奴!”
另一边。
二皇子府。
气氛,则完全不同。
书房内,灯火通明。
首辅张敬,以及十几名文官集团的核心人物,围着那份懿旨,个个面沉如水。
“祸事!这是大的祸事!”一名老臣颤抖着道,“太后娘娘这个问题,太毒了!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是啊!‘福’,显得我等毫无远见,只知粉饰太平。‘祸’,那便是公然指摘陛下,动摇国本!”
张敬久久不语。
他看着自己的外孙,那个总是带着仁德面具的二皇子祝元丰。
祝元丰此刻也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许久,张敬才缓缓开口。
“此题,考验的不是答案。考验的,是写答案的‘文章’。”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必须写出一篇引经据典,辞藻华丽,既要点出此事的隐忧,以显我等有远见之明。又要将解决之道,归于圣人教化,归于陛下仁德。最终,还要将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提出一些不痛不痒的,诸如‘提倡节俭’、‘加强宗亲教化’之类的方略。”
“如此,方为万全之策!”
众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
高!
实在是高!
不愧是首辅大人!
祝元丰也终于舒展了眉头,对着张敬,深深一揖。
“外祖父所言极是,元丰受教了。”
于是,整个京城,都因为这两份懿旨,而彻底沸腾了。
所有饶视线,都聚焦在了大皇子与二皇子身上。
武将集团与文官集团,都在摩拳擦掌,为自己支持的皇子出谋划策,准备在这场决定性的“殿前策对”中,一举定乾坤。
至于同样接到了懿旨的三皇子祝元瑾……
没有人关心。
在所有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陪跑的。
一个连像样的幕僚都没有的闲散皇子,能写出什么惊动地的文章来?
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没他什么事。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第四日,清晨。
色微明,宫门前的青石板路,还带着凌晨的露水寒意。
大皇子祝元龙的华贵马车,第一个抵达。他身穿崭新的亲王蟒袍,手持一卷用锦缎包裹的策论,神采飞扬,顾盼之间,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紧接着,二皇子祝元丰的马车也到了。他一袭素雅的儒衫,手中同样捧着一卷策论,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尽显仁德君子之风。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就在这时。
一辆简朴到甚至有些寒酸的青布车,不紧不慢地,停在了不远处。
车帘掀开。
三皇子祝元瑾,走了下来。
他依旧是那身半旧的皇子常服,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仿佛三日三夜未曾合眼。
他的手中,也拿着一卷策论。
那卷策论,没有锦缎包裹,只是用一根普通的麻绳,简单地系着。
他走到两位兄长身后,低着头,一如既往地,像个不起眼的影子。
三位皇子,三份截然不同的策论,静静地,在宏伟的宫门前,等待着那决定命阅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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