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的指尖抚过那道形似栀子花的白色印记时,指尖传来的凉意像极了苏晓晓灵体的温度。他掌心躺着那枚带浅痕的铜钱,背面“等”字的刻痕还带着未散尽的灵体微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用软糯的声音问“屿风哥哥,你在等谁呀”。
玄机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玉盒,心翼翼地将铜钱收进去。玉盒接触铜钱的刹那,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盒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白霜——那是苏晓晓残留在铜钱上的灵体寒气,竟在玉盒上凝结成了细的栀子花图案。
“这丫头,连离开都要留些念想。”墨尘靠在一棵老槐树上,桃木剑插在泥土里,剑穗上的红绳被他捻得发毛。他眼眶通红,却梗着脖子不让眼泪掉下来,“等回去了,我就把全城的糖葫芦都买下来,挂在她常去的那棵桃树上……就当……就当她还能尝到。”
凌霜蹲在印记旁,指尖拂过地面的白痕。她的冰蓝色灵力触碰到印记时,竟泛起了细碎的光点,像有人在黑暗里撒了把星星。“她的灵体没彻底消散。”凌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些光点里有她的魂息,与冥界门的界力纠缠在一起,形成了这道印记。”
玄机子将玉盒递给李屿风,目光扫过三人沉重的神色:“界影崩塌时,晓晓用桃木剑刺穿了空间碎片,她的灵体碎片随着界力散入了人间与冥界的夹缝。这道印记不是终点,是她留下的坐标。”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沙哑,“但你们要记住,她是主动选择推开你们的。这份选择,比任何执念都重。”
李屿风握紧玉盒,指节泛白。他突然想起苏晓晓冲进界影前的笑容,那时她灵体已经透明得像层薄冰,却还歪着头“屿风哥哥要是敢哭,我就把你的桃木剑藏起来”。原来那时她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却还在想着怎么让别人不难过。
回程的越野车比来时更沉默。墨尘开着车,时不时瞟向副驾驶座——那里原本是苏晓晓的位置,她总爱把双脚翘在仪表盘上,晃着帆布鞋哼跑调的童谣。现在座位空着,只剩一束从林间摘的野雏菊,是晓晓下车前插在杯架里的,此刻花瓣正一片片蔫下去。
凌霜坐在后座,手里捧着一个沾了灵体碎片的布包。那是她从界影边缘抢回来的,里面裹着半本烧焦的笔记本。布包解开时,灰烬簌簌落下,露出封面歪歪扭扭的“苏晓晓的秘密日记”——正是晓晓总藏在枕头下,被发现时会脸红到脖子根的那本。
日记只剩下后半本,前半本大概在界影爆炸时化为了飞灰。纸页边缘焦黑,有些字迹被灵体微光笼罩着,才能勉强辨认。
“3月12日 晴
今跟着屿风哥哥去捉一只偷孩影子的夜煞,他把桃木剑给我防身,自己赤手空拳跟夜煞打。笨蛋!难道不知道我最会用符咒了吗?不过……他挡在我前面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在发光,好像星星掉在了衣服上。嗯,就原谅他这次笨吧。”
李屿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抬手按了按胸口。那他后背被夜煞的利爪划伤,是晓晓用自己的灵体精血止住的血。她当时咬着唇“会有点疼”,却没那会损耗她的灵体本源。
“4月5日 阴
墨尘师叔又偷喝师父的桂花酒,被发现了就赖我身上,‘是晓晓想尝尝’。哼!我才不喜欢喝酒呢,辣乎乎的像吞火炭。不过师叔偷偷塞给我一串糖葫芦,是赔罪。山楂裹着糖霜,甜得像在嘴里开了朵花。他等我灵体稳固了,就带我们去山顶看日出。拉钩了,不许反悔。”
墨尘猛地踩了脚刹车,越野车差点撞上路边的石头。他别过脸,望着窗外飞逝的树影,肩膀微微发抖。那串糖葫芦,他后来又买了十串,却再也没人抢着要最酸的那颗了。
“5月20日 雨
今学画符总画不好,凌霜师姐没骂我,反而把她的狼毫笔给我用。她‘心不静的时候,就摸摸笔杆上的冰纹’。师姐的笔杆好凉啊,像她的手。我偷偷在她的符纸背面画了个雪花,希望她以后笑的时候,能像雪花一样好看。”
凌霜用指尖捻起一片带着焦痕的纸页,上面果然有个歪歪扭扭的雪花图案,旁边还有行更的字:“师姐笑起来的时候,睫毛上好像会落雪呢。”她低头时,冰蓝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水光。
日记的最后几页被灵体之光浸染得有些透明,字迹也变得断断续续,像是写的时候灵体已经不稳了。
“6月3日 阴
冥界门的煞气好重……屿风哥哥的魂息越来越弱了……我把护魂佩给他了,这样他就不会疼了吧?玄机子师父,我的灵体跟冥界门的界力能产生共鸣……也许……也许我能帮上忙?”
“6月4日 雾
他们都在骗我,能一起回家。可铜钱在发烫,告诉我要做选择了。也好,栀子花快开了,我把坐标刻在铜钱上,这样他们就能找到我留下的印记……”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墨迹被灵体精血晕染开,像朵盛开的血色栀子:
“我不等啦,我去前面探探路。”
李屿风将半本日记按在胸口,那里的铜钱印记突然发烫,与日记上的血迹产生了共鸣。他突然想起晓晓总“日记要写得开心点,这样以后看的时候才会笑”,可此刻捧着日记的人,谁也笑不出来。
越野车驶进城区时,边正泛起鱼肚白。街道上的阴雾不知何时散了,早起的老人在晨练,卖豆浆的摊子冒着热气,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当他们路过玄门门口那棵老桃树时,却齐齐愣住了。本该下个月才开花的桃树,此刻竟缀满了花苞,最顶赌那朵已经绽开了半瓣,花瓣白得透明,花心处隐隐泛着灵体微光——像极了苏晓晓灵体的颜色。
墨尘停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大束糖葫芦,笨拙地挂在树枝上。红得发亮的糖衣在晨光里闪着光,像是一串串的灯笼。
“臭丫头,”他声音哽咽,却努力扯出个笑,“你看,山楂够酸,糖霜够甜,比上次的还好吃。”
凌霜摘下一片桃树叶,用灵力在叶面上刻了朵雪花,轻轻放在花苞旁。
李屿风打开青玉盒,将那枚铜钱放在桃树最粗的枝桠上。铜钱刚落下,花苞就“啪”地绽开了,花瓣层层叠叠,托着铜钱在风里轻轻摇晃。
玄机子站在树下,望着初升的太阳,轻声道:“她从未离开。”
铜钱背面的“等”字刻痕里,突然渗出一滴晶莹的露水,顺着花瓣滚落,滴在泥土里。泥土中,一株嫩绿的芽正破土而出,芽尖上顶着点白色的绒毛,像极了苏晓晓总扎在头上的绒毛球发绳。
日记被凌霜收进了乾坤袋。后来有人问起那半本日记的结局,墨尘总会瞪着眼睛“结局还没写呢”,李屿风则会摸摸胸口的玉盒,那里的铜钱总在栀子花盛开时发烫,像是有人在遥远的地方,用灵体轻轻敲着盒子,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而那棵突然开花的老桃树,从此成了玄门最特别的存在。每年栀子花盛开时,枝头总会挂满糖葫芦,叶面上总有冰雕的雪花,枝桠间的铜钱在风里叮当作响,像是有人在笑着:“你看,我把日子过成了最甜的样子。”
只是没人再翻开那半本日记。因为他们都知道,苏晓晓的故事,从来就不是用文字写完的。她留在风中的笑声,留在花瓣上的温度,留在每个人心头的念想,才是最漫长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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