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海上奇袭,是兵行险着,更是她对吴越“事大”软骨的精准打击——钱元瓘以为抱紧了大周王朝的大腿便可高枕无忧,她便要让他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
船身微微一震,触到了浅滩。
“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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澉浦镇,吴越国杭州外最重要的海港,此刻已沦为一片火海地狱。
唐国的“海鹘”快船,如同幽灵狼群突入了羊圈。没有预警,没有阵前叫骂,只有第一波火箭划破夜空时凄厉的呼啸。
“放!”
李琰站在“破浪蛟”的船头,静静看着眼前的目标。
无数燃烧的箭矢腾空而起,像是陨落的流星,精准覆盖了港内停泊的粮船与战船。
干燥的船帆、木制的船舱遇火即燃,火蛇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发出噼啪的爆响,将墨色海面映照得如同白昼。
吴越水兵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地试图砍断缆绳,推动船只疏散。但一切都太晚了。
唐国水师驾着艇,凭借钩锁利落地攀上那些试图逃离的大船。
刀光剑影在跳动的火光中闪烁,惨叫与兵刃碰撞声取代了往日的号子与潮声。
一艘满载稻谷的漕运船在中央炸开,顿时燃起最猛烈的火焰,金色的谷粒从炸开的船舱中倾泻入海。
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焦糊的奇异香气,与木材燃烧的呛人浓烟、皮肉烧焦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末日图景。
李琰凝视着这焚烈焰,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火苗在她幽黑瞳孔里跳动。
摧毁这里,就等于扼住了吴越来自海上的粮道,斩断了它北援或是逃逸的触手。
“殿下,港内船坞已全部点燃,守军也纷纷溃散。”副将脸上带着烟熏的痕迹,亢奋地汇报。
李琰微微颔首,目光已越过燃烧的港口,投向西方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下一步,”她缓缓抽出佩剑,剑锋直指那个方向,“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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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吴越王宫,一处不起眼的简朴院落。
廊下悬着细竹帘,帘上以五色丝线绣着孤山梅花与烟雨楼台。风过时,帘影摇曳,仿佛将整个西湖的灵秀都纳入了宫闱之郑
壁上悬着的是顾闳中的真迹。书案上散着几卷法帖。
一位俊秀少年正坐在桌前,刚写了几个字就将笔丢下,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殿下,不好了!”
侍从跌跌撞撞的跑来进来。
“是那边来人了吗?”
少年目光一闪,露出严肃冷峻的光芒。
“比这还糟……是、是唐国水师攻进了杭州城!”
侍从吓得浑身发抖,连话都不完全了。
“王上让大家赶紧逃,从各处宫门分开走!”
少年摇了摇头:“唐军来势汹汹,整个杭州都危如累卵,贸然逃出宫只怕会更加凶险。”
侍从还要再劝,少年已经起身,朝着前殿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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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一路走来,只觉得吴越王宫比起唐国来更为奢靡,却也不失风雅。
钱家祖上是盐贩出身,很久以前就富可敌国,只是出身遭人诟病。后来娶的王妃都出自清贵的世家大族,几代下来,倒是变得既富且贵。
簇殿阁皆覆琉璃瓦,飞檐如雁阵般舒展,檐角与梁柱的接榫处,均以精金嵌作缠枝牡丹,日光下流转着辉光。
那间悬挂着徐熙《风荷图》的内殿中,博山炉中的线香尚未燃尽。
李琰走了进来。她未卸甲胄,玄色的铁甲上还带着海风的咸涩与烽火的烟尘。
吴越王钱元瓘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书案后,脸色凄惨,双手死死按在扶手上,指节发白。
他试图维持一位国君最后的体面,但微微颤抖的嘴唇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几名唐国甲士无声地控制令内,李琰挥了挥手,让他们退至门边。
她的目光扫过壁上价值连城的画作,掠过那方龙尾歙砚,最后落在钱元瓘的脸上。
没有胜利者的倨傲,只有一种审视器物的平静。
她的声音清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钱王受惊了……”
“我是唐国宁王,李琰。”
钱元瓘喉头滚动,想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李琰没有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砸在对方心上:“历代吴越王都秉持“事大”之则,将我唐国视若敌寇。今日遭此劫难,你还有什么可?”
钱元瓘颤抖着嘴唇,好容易挤出来几个字:“上有大周子……”
“唐国已不再尊奉大周子。刘子桓自顾不暇,你还奢望他来相救?”
李琰的话让他脸色更加苍白绝望。
李琰以目示意,身后出现了一名风采过饶文士,直接开始朗声宣布吴越的罪状。
“吴越引周军南下,裂我疆土,此为一罪。纵容边军,侵扰我境,此为二罪。”
她缓步上前,直到书案前,身体微微前倾,甲胄的阴影将钱元瓘完全笼罩。
“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玉石俱焚。我唐国健儿彻底占领吴越。让这人间堂,化作焦土。你钱氏宗庙,片瓦不留。”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胁。
“其二,”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你即刻逊位,传于次子。我保你钱氏宗族安然无恙,保你仍为富家翁。”
钱元瓘猛地抬头,眼中是巨大的屈辱和一丝难以置信。
逊位?让他这个将吴越经营得如铁桶一般的君主,在敌军的兵锋下,将王位交给一个稚子?
“你…你这是要让我钱氏基业,拱手让人!”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李琰纠正他,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精准,“是让你儿子的名字,继续写在那张王座上。至于坐不坐得稳,怎么坐……”
她侧过身,让那名文士走到近前。
“这是我唐国名臣徐铉。从今日起,他便是吴越的摄政大臣。国中一切军政要务,皆由他裁定。你儿子需要做的就是,在他的辅佐下,学习如何做一个……安分的国君。”
这不是选择,而是一道最后通牒。
殿内死寂。只有那秘色瓷博山炉中的最后一缕青烟,袅袅而散,如同眼前岌岌可危的吴越王权,虽然拼命挣扎,却终究悄然逝去。
“你方才是让次子继位,那世子……”
钱元瓘试探的问道。
“世子随我入唐国为质——听世子钱弘俶少年灵秀,有我六哥当年之姿,是你最钟爱的一子。有他作为人质,想必你不敢再轻举妄动。”
钱元瓘顿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座椅上。
他颤抖着脸颊,终于豁了出去,嘶哑着怒骂道:“你跟你祖父李昪一样,是狠毒无耻的禽兽!”
? ?有好几位历史熟人出现了,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认出来。但因为本文基本上还是架空,所以不能一比一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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