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宗祠的梁木透着百年腐朽的气息,混着影蚀特有的金属锈味,压得人胸腔发闷。正厅两侧立着的“影钉壁”上,乌木钉密密麻麻嵌在墙中,如同某种残酷的星图,每枚钉子下都压着一块发黑的名牌,影蚀沿钉孔爬成蛛网,像是无数凝固的哀嚎。空气里,隐约飘过一丝**花椒**被碾碎后的辛麻,与这死寂之地格格不入,恍若旧日炊烟的残梦。
地面铺着青黑验血砖,砖缝里嵌着暗红血痂,族中长辈围坐成圈,衣摆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如同一圈冰冷的枷锁。
“白梵,上前验血。”大长老的声音沉沉如钟,震得烛火摇曳。他手持银刺,指尖泛着微寒,“族规有云,涉影案者,血验立牛”白梵缓步上前,脊背挺得笔直,腰间魄铃微微震颤,蓝白微光在衣摆下流转,无声地抵御着宗祠里浓郁的压抑。他的目光扫过族老们冰冷的脸,最后在姐姐白若云身上短暂停留。她垂着眼,像一尊失去色彩的瓷偶。
银刺刺破指尖,殷红血珠坠落在验血砖上。血珠并未如常浸润,反而瞬间化开,沿着砖纹诡异地爬行,如同一群受惊的蚁虫,最终凝结成“影契”二字,字迹泛着暗紫微光——那是李清诠提前涂抹在砖上的影蚀粉,人为催化的伪证。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二长老冷笑,扬了扬手里的伪造血书,纸边沾着的暗紫微尘与砖上纹路同源。
“证据?”白梵的声音平静,却像冰棱划过琉璃,“二长老,眼见未必为实。影蚀能篡改物质的‘记忆’,包括血液的轨迹。这砖,怕是比我的血更先‘背叛’了白家。”“巧言令色!”大长老怒斥,“影蚀之力诡谲,若非你心术不正,何以引其上身?”满堂族老低吟起《卸魄谣》,调子苍凉彻骨:“影蚀魂,钉锁名,祖渊路,永独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敲在骨头上,与白梵体内节点的震颤隐隐相合,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来,胸口闷得发慌。白若云站在族老身后,素衣袖口下的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与香灰混合成暗红痕迹——她被迫沉默,却在无人察觉时,指尖凝起一缕极淡的星斗微光,如**岷江之水**下无声的暗流,悄悄中和着空气中躁动的影蚀能量。
“断名仪式,开始。”大长老起身,手持三寸乌木影钉,钉尖涂着墨色影蚀粉,泛着诡异的光泽。他将一块刻着“白梵”二字的羊脂玉牌放在案上,“影钉入骨,魂归祖渊;今日剔名,永绝伦。”影钉带着破风之声砸向玉牌,白梵眸色一沉,体内“清灵空虚”功法急速运转,身形化作半透明虚影。钉尖穿透玉牌,却未将其击碎,反而在牌背烙出一道扭曲的“外维残纹”,与宗祠梁柱上那些古老的影蚀痕迹诡异同源。影钉擦过他的左肩,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墨色影纹顺着伤口蔓延,像活着的藤蔓般缠上肩胛骨。
“我名由我,不由钉。”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卸魄谣》的吟唱,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大长老看着未裂却烙下异纹的玉牌,脸色铁青如**剑阁**玄铁,挥手示意族吏:“族谱划名,逐出宗祠!日后再与影案牵扯,废去纳魄之力!”族吏手持狼毫,蘸着朱砂,在白家宗谱“白梵”二字上狠狠划下一道红线,墨迹渗透纸背,像一道永不愈合的流血伤口。
白梵转身,步履未乱,走出这困了他半生的宗祠。腰间魄铃轻振,蓝白色的微光在身后拖出一道浅痕,对抗着弥漫的影蚀。左肩的影纹隐隐作痛,他摸着那片冰凉的皮肤,视野边缘泛起熟悉的灰雾——夜盲症,在这绝望的时刻,又加重了。他忽然明白——这第一道亲族的刀,斩的不是筋骨,是名分,是归途。
青城听讼台被围得水泄不通,四周立着四尊青铜影兽,饕餮、穷奇、梼杌、混沌,兽口衔着淡紫色息香,烟气袅袅上升,与地面暗紫铜线交织成网,正是“扩音阵”.息香随风飘散,民众的愤怒被无限放大,嘶吼声震得台基嗡嗡作响,暗紫微尘在人群脚下悄悄蔓延,像是在滋养这场刻意煽动的狂乱。
李清诠站在台中央,黑袍翻飞,手里高举着伪造的强契符,符纸泛着暗紫微光,边缘还沾着刻意涂抹的影蚀血渍:“乡亲们!看清楚了!这就是白梵私拟的强契!他身为纳魄者,不安分守己,竟敢觊觎林将军,更勾结厄魇御者,激活节点引妖入城!前两起踏影死、自燃案,都是他的手笔!”他顿了顿,洒出一把息香晶残渣,粉末落在扩音阵上,发出滋滋声响,如同毒蛇吐信:“这是从他住处搜出的证物!他用息香放大影蚀,用强契符控制妖族,这样的叛徒,留着何用?”三叠煽动口号骤然响起,每一声都精准地撞在民众被香料催化的情绪点上:
“纳魄者僭越!”——息香骤然浓郁,人群躁动,有人开始推搡,叫骂声里混着一声模糊的“**瓜娃子**,滚出去!”;“强契者无德!”——台下几个事先安排的托举起石块,齐声附和;“影案者当诛!”——石块如雨点般砸向台中央,沾着的影蚀粉落在白梵衣袍上,烧出一个个洞,皮肤传来轻微灼痛。
白梵被城卒押在台心,额角被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块砸中,殷红血线顺着眉骨滑落,滴进眼里,涩得生疼。视野中出现几块黑斑,像墨汁滴在宣纸上,不断扩散。他抬眼,努力在晃动的人影和灰雾中寻找那个身影。
她来了。
林汐瑶站在听讼台边缘的光里,金红披风如烈火燃烧,却被他视野中的黑斑切割得支离破碎,像是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流动的黑河。她的目光穿过纷乱的人群与他对视,那双总是清亮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震惊、疑虑,以及一丝被背叛的痛楚。他张了张嘴,想什么,却被台下更汹涌的声浪淹没。
“将军!证据确凿!”李清诠转向林汐瑶,声音通过扩音阵轰响,“请将军下令,严惩此獠,以正视听!”林汐瑶的指尖按在剑柄上,骨节泛白。她看着白梵额角的血,看着他衣袍上被蚀出的洞,看着他眼中那片正在蔓延的、不祥的灰雾。她记得他提及“节点”时的忧虑,记得他描述“影蚀”本质时的凝重。但这证据……这众口铄金的指控……“将军来了!”人群中有人高喊,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她的裁决。
白梵看着她挣扎的神情,心底一片冰凉。这比影钉入骨更痛。他闭上眼,感受着左肩影纹的灼痛与视野里黑斑的扩张。众叛亲离,原来不是刀剑加身,而是当你最需要信任时,那条唯一的绳索,也开始摇摇欲坠。悬念不在于他能否脱身,而在于那根名为信任的绳索,是否会在此刻彻底崩断。
风卷着息香的冷雾掠过听讼台,林汐瑶指尖的剑柄沁出薄汗。她望着白梵眼中蔓延的灰雾,望着他眉骨滑落的血线,又转头看向台下沸腾的人群 —— 那些被暗紫微尘催化的愤怒,那些高举的石块,像一座压在肩头的山。公义与信任在胸腔里撕扯:她是青城将军,身后是数十万生民,若徇私便给了影蚀可乘之机;可那双曾与她彻夜论节点、析影蚀的眼睛,此刻盛满的不是背叛,是绝境中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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