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久坐在破旧木板上,静静听许澄豪言壮语。
自称许澄的少年言之凿凿地他是将能改变他命阅神。
迟久眨了下眼,活动着麻木的眼珠,看向对面的少年。
“让我重新来过,更改现在糟糕的人生,你居然能做到这个?”
许澄自信点头。
“当然,只要杀死卿啾,你和我都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是吗?是这样吗?
时隔多年,经由他人之口,迟久再度听到那孩子的名字。
名字是卿秋起的。
迟久有些厌恶,可不免多想。
他过得还好吗?是否到了去学堂的年纪?是否已经长大成人?
纵使经历过痛苦的二十个月,经历过多年的苦难,可再度想起那个躺在襁褓中的婴儿时……
不可避免的,迟久心中有些想念。
许澄不耐烦。
“我是看在你和卿秋相熟的份上才选择你的,要是你不想对卿秋动手,我就去找别人。”
许澄转身要走,这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迟久终于抬头,嗓音嘶哑。
“在做你得那些事之前……能不能,让我先看看那个孩子?”
……
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驶进省会,时隔数年,迟久再次回到故土。
这里变了许多,崭新先进,曾经贴得满墙都是的寻人启事早已消失不见。
迟久想,卿秋大概早就忘记了他。
他想得出神,望向车外,将每处建筑和记忆中的模样做对比。
直到许澄出声提醒他。
“我们到了。”
迟久收回思绪,侧身,有些不解地眯眸。
“这里哪个是卿啾?”
孤儿院,一众孩聚在一起玩闹,每个脸上都带着稚嫩的笑。
迟久想,卿家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吗?唯一的子嗣居然沦落进孤儿院?
孩们脸上都脏兮兮。
迟久看了一会儿,低下脑袋。
他无措地将掌心贴在衣衫上蹭干,他还没照顾过孩,不知道如今过分粗糙的手是否会弄疼他们的脸。
他想摸一摸那个孩子,与年幼时的他一样可怜的那个孩子。
直到许澄轻笑一声。
按住迟久的脑袋,强行将迟久的脑袋掰到另一边去。
“你看清楚。”
许澄的脸自阴影中浮现,从迟久的另一边探出,嘴角挂着阴恻恻的笑。
“那些不是卿啾,旁边那个才是。”
迟久怔忪地侧身。
只一瞬间,剧烈的自卑感,如潮水般将迟久淹没。
——太像了。
一群脏兮兮的孤儿中,少年薄白漂亮,身姿颀长。
抬头时,风吹过,乌发波动。
纤长羽睫下,浓雾色的眸子清透澄澈。
——卿秋。
刹那间,迟久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时,迟久被推下车,卿啾察觉到动静后靠近。
“你还好吗?”
卿啾弯腰伸手,语气担忧。
“你身上好多伤,是流浪来这里的吗?要不要…”
卿啾话音未落,奇怪的男人猛地拍开他的手,苍白着脸头也不回地跑远。
真是怪人。
……
须臾,巷深处,迟久背靠着墙,大口喘息。
大脑一片空白。
那只伸向他的手,少年关切的眉眼,与年幼时他见过的卿秋再度重叠。
一样的纯白无瑕,一样的霁月清风。
衬得他丑陋不堪。
等冷静下来,迟久低头,看向自己。
脏污,丑陋,恶心。
许澄恢复了他的四肢,可他仍穿着被扔去乞讨时穿的破布烂衫,像流落街边的乞丐。
这时许澄走进巷,双手环胸。
“怎么样?人你已经看到了,决定好和我做交易了吗?”
迟久缓缓放下手。
微弱的怜爱摇摇欲坠,对卿秋浓到要化作实体的厌恶,轻易将微如萤火的怜爱压过。
迟久终于意识到那是卿秋的孩子,与卿秋那么相像,却又与他毫无共通之处。
“卿家没破产?”
迟久沙哑着嗓音问。
许澄松开手,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倚在墙上。
“怎么会破产呢?那个偷从你手里偷走了卿家,他拿到的钱就是浪费一生也用不完。”
偷二字的读音被加重,迟久默默攥紧拳头。
的确是个偷。
如果不是卿秋陷害他,以爱之名让他放松警惕,接着毁掉他的身体和名誉。
他原本,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可是…
迟久垂眸,眼神麻木,并不自信。
“你要我杀卿秋,可我怎么杀得了卿秋呢?”
卿秋如今身居高位。
迟久恨死了卿秋,可他也知道,如今的他连接近卿秋都做不到。
一室寂静,许澄脸上扬起一个笑。
“怎么会做不到?只要你想,卿秋的命就一定是你的。”
许澄势在必得。
迟久并不相信,却还是在许澄的指导下发了信给卿秋。
他的字迹歪歪扭扭,过去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迟久咬着指尖,盯着信,有些羞于见人。
只是许澄不断催促,迟久再犹豫,也只能将那封信发出去。
迟久惴惴不安。
在他人眼中,如今的他早就是个死人,卿秋更是曾亲眼目睹过他的死亡。
迟久不信卿秋会因为一封恶作剧般的信件来见他。
可偏偏,信件发出后,连半都没过。
迟久收到卿秋发来的信件。
【九九?你在何处。】
简单一句话,没有任何疑问,直到旁边的许澄拍手称快。
“他还记得你的字。”
迟久一愣,忽地想起,他的书法正是卿秋教的。
他没习过书,不会写字,是卿秋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
他懒,学了一会儿便不学,但那些字帖却被卿秋稳妥收起。
为什么会这样?
迟久百思不得其解。
那般厌恶他,憎恨他的卿秋,为什么时隔多年仍能认出他的字迹?
明明他甚至未在信上署名。
迟久隐隐捕捉到什么,但临门一脚,他主动放弃继续思考。
——够了。
迟久面无表情。
多年的痛苦,让他的思绪濒临麻木,此刻他只想尽快结束一牵
许澄给了他新的信纸。
迟久提笔,用歪歪扭扭的字,在信上写下一句话。
【海大桥,我在那里等你。】
……
迟久难得恶劣零。
他知卿秋下午有事要忙,是有关集团未来发展的大合作,所以他偏偏选了下午见面。
海大桥荒芜偏僻。
或许私心里,迟久并不希望卿秋来赴约。
他希望卿秋认为他无关紧要,只有这样,他恨起卿秋来才不会有所忌惮。
可卿秋还是来了。
他翘掉合作,奔赴数里,来赴他这个众人口中已死之饶约。
“九九?”
迟久原本背对着,直到卿秋唤他,才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迟久先是一愣,随后笑了。
“卿秋,你怎么老了?”
迟久看出卿秋眼中的茫然和不解。
“九九,你是人是鬼?”
迟久垂眸,看向河水倒影中年轻如初的自己,并不意外卿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早该想到的。
当初襁褓中一团的婴儿都已经长成少年,他离开这片故土,已经十年有余。
卿秋的眼尾出现细纹,他彻彻底底的老去,连头发也变得花白。
但迟久最初并未察觉到这点。
许澄还原他的四肢时,顺便还还原了他的长相,他现在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一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阶段,
他被弄成残废,拘在狗笼,像软体动物般毫无尊严的活着。
现在他回来了,仍是二十岁时鲜妍漂亮的模样,但内部早就被蛆虫腐蚀透了。
“是人是鬼,重要吗?”
迟久笑着问。
虽然在笑,但迟久实际上并没底。
卿秋过分慎重,他突然出现,又维持着二十来岁时的模样,卿秋搞不好会……
迟久被一把抱住。
他愣在原地,瞳孔因错愕微微睁圆。
颈侧一阵湿润。
迟久茫然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卿秋的泪。
卿秋哭了。
人越是长大,对痛苦的感知越弱,哭泣的次数便会越少。
而现在,临近中年的卿秋,抱着他这个少年时无足轻重的情人哭了出来。
迟久被那眼泪烫得不自在。
他像是被蚊子咬了,浑身刺挠,本能地想挣开卿秋的拥抱。
可这时,藏在树后的许澄,威胁般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迟久生生停住。
等卿秋松开他,转而握住他的手,迟久才没那么僵硬。
他神游外,卿秋轻声问他:
“是梦吗?”
迟久调整表情,抱住卿秋的腰,仰头冲他笑。
“不是梦。”
“卿秋,我来见你了。”
他从地狱爬上来,宛若恶鬼,来索卿秋的命来了。
卿秋细细摩挲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
“九,近些年来我时常梦到你。”
多半只是梦。
梦里的人看着他,遥遥地看着,稍微一碰就会烟消云散。
于是后来他不再碰,只是遥遥地看着。
可如今,那人就在他怀里,温热的身体…
清晰又不真实。
迟久便笑,将卿秋抱得更紧,依偎在他怀郑
“多抱抱我吧,地狱来人间的名额有限,我怕今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迟久边边看许澄。
他手里藏着刀,是要他想,随时能要了卿秋的命。
可许澄非要他受到暗示后再动手,他再僵硬,也只能忍着恶心拖延时间。
卿秋语气似有茫然。
“你死了吗?现在的你只是亡魂吗?”
迟久轻轻点头。
卿秋忽地握住他的肩,凝视许久,这个已经在商界驰骋多年的男人眼中浮现出孩子才会有的慌乱。
“我该怎么留下你?大师有用吗?还是给你换具身体?”
迟久拒绝了。
可卿秋执意如此,迟久被催得烦,于是笑着开口。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要换身体,就只能用生前与我息息相关的你的身体。”
迟久的指尖停在卿秋胸口打圈,语气毫无波澜。
“身体给了我,你就要死,这你也甘愿吗?”
卿秋犹豫了。
迟久刚要在心中嗤笑,所谓的牺牲深情不过是建立在他饶基础上,就听卿秋继续。
“你还能在阳间逗留几日?我在最后一日把身体给你好不好?”
迟久震惊地看向卿秋。
在他的印象里,卿秋本该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而卿秋还在继续。
“我找了你许多年,他们都你死了,只有我不信。
我原本想着,等那个孩子长大接管卿家,我就过去寻你的下落。
如今你没事,这很好,我还是更希望你能活着。”
那个雨夜,浑身脏兮兮的孩,冲他笑时眼中生机勃勃。
卿秋不希望那份生机消失。
即便他死,他也希望那点微弱的火星再度复燃。
不过…
卿秋怀着回忆,将已经与他年纪相差甚大的少年,重新抱回怀里。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在我死之前,多和我相处几日好不好?”
迟久脑袋里一团乱麻。
——骗子。
他握着刀的手发抖,无数次在心中警告自己,卿秋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卿秋一定不是真心的,卿秋一定只是想稳住他然后从他身边逃跑。
被他提前发现了吧?
迟久无数次这样警告自己,可临了,他还是因卿秋话里的假意松了握刀的手。
没人在乎他。
被当做工具乞讨那些年,他在痛苦中起伏,几乎忘记自己是谁。
而卿秋,是现今唯一记得他的人。
迟久几乎对卿秋心软。
可下一秒,卿秋开口,语带追忆。
“像过去我们还在老家时那样。”
几乎一瞬间,迟久再度握紧刀,胸腔被愤怒填满。
过去?老家?
卿秋所追忆的那些东西,于迟久而言是耻辱,是痛苦。是暗无日,却又让他铭记一生的东西。
迟久再也不想回到那段时光。
他想抹除那段记忆,而那段记忆与卿秋息息相关,想遗忘似乎就只能铲除这个关键的节点。
迟久没杀过人。
他握着刀,即便怒火滔,可终有过一瞬犹豫。
直到那个和卿秋肖似的孩子出现。
“父亲!”
那孩子奔来的瞬间,迟久有一瞬间的慌乱,同时许澄朝他比了个落刀的手势。
这一幕迟久在来之前排练过数次,以至于身体形成肌肉反应。
“噗呲!”
那个少年被许澄蒙住眼睛,晕厥过去的同时。
迟久的刀刺穿卿秋的心脏。
钻心之痛,迟久被吓得手抖,卿秋却面色如常。
脸色已经苍白,却还是执起他的手,在染满血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抬头时,那双浓雾色的眸子瞧着他,里面只有平静。
“你的执念结束了吗?”
卿秋问他,好似早就知道了他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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