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谢大人。
吩咐完公务就赶人?
除了正事就没什么和我可的了么?
好狠的心。
宁时的表情以一种微妙情绪的扭曲了一下下,随即扯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来:“既然如此,我便寻无恙去了。那时雍可要留心身体,莫要批公文太迟了些。”
对方头也不抬,轻轻答了声“嗯”。
宁时:“......”
好吧,也不是第一认识她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往日里在她书房没事找事的悠哉游哉的快活时光,果然自己还是?
开溜为妙。
于是宁时识趣地匆匆道了一声告退,又或许带着些不快之意,便掀帘而出,步入融融春日之郑
阳光顷刻洒满周身,驱散了书房内萦绕的墨香与凝重。
宁时这才长舒一口气,将那些关于圣意、皇权的纷杂思绪暂且吐出,快步往钦差府邸里栓马处行去,预备往城西校场赶去。
这头听得她的脚步声渐远,谢禛的目光才抬起往宁时离开的方向匆匆瞥了一眼,可瞥了一眼仍是不足够,只是望着人走后的方向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落回案上那封密旨。
她的心绪非常的乱,但今后要如何做,却意外的澄明如镜。
她的指尖只是轻轻点着“亲见问对”四字,眸色渐深。
亲见问对。
这四个字,本身便透着一股不寻常。
而最不寻常的,是这道旨意的缘由。
圣上素来厌恶神仙方术,视之为无稽之谈,对那些炼丹问鬼的方士更是嗤之以鼻。
去年京畿大旱,他被迫主持祈雨大典,最终却成了朝野笑柄,此事之后,他更是对此类玄虚之事深恶痛绝。
这样一位子,为何会突然对一个远在晋阳的白发仙师,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
这不合情理。
这道旨意,绝不可能是出自圣上本饶意愿。
谢禛的脑海中迅速排除了几个可能。
内阁诸公?
那几位她再了解不过。
他们明面上起码是只关心政务或是些许文人娱戏,绝不会拿这种事去触霉头。
后宫的贵妃?
明毓虽宠冠六宫,却也深知圣上脾性,不会投其所恶。
那么,是谁能让一位不信鬼神的君主,去做一件他最厌恶的事情?
除非......
是有人让他不得不这麽做。
谢禛的目光微微一凝,兀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位数年前便由自己自幼教导的潢贵氇—长公主殿下。
宫中人尽皆知,长公主殿下与圣上性情截然相反,她自幼便痴迷于玄学道法,与京中各大道观往来密切,府中甚至供养着数位真人高道。
莫非,是长公主在圣上面前吹了风?
可也不对。
长公主虽地位尊崇,但到底不涉朝政。
即便她能动圣上,也断然没有能力,让内阁为这样一件私事,发一道星夜兼程的最高级别急令。
这其中的政治分量,远非一位公主所能驱动。
除非......
在长公主的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
一个连圣上,都不得不忌惮三分的人。
一个其言行,足以被内阁视为国之大事来对待的人。
一个......可能是本朝对“外之事”,抱有最大探究之心的人。
谢禛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案上,划出了“太清殿”三个字的轮廓。
是了。
只有那位久居太清殿中的那位,才有这般通的本事。
想通了这一层,谢禛的眉头反而蹙得更紧了。
那位师,一向自诩方外之人,不问凡尘俗务,为何......竟会突然将目光,投向了远在晋阳的“仙师”?
她思绪繁杂,正要抬手去摸身侧茶盏,却发现茶盏已空,身侧那个总能恰到好处为她续上热茶的人,也早已不在。
一种本不该有的不习惯、烦躁之感,夹杂着一丝更深的不安,缓缓涌上心头。
如何排遣?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宁时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
这头宁时已经牵着照夜白,心情颇好地出了门。
在临行前,除了和卫之外,还要去见谁呢。
总不能是殊晴吧?
既然打算瞒着她,就瞒到底好了。
宁时垂下眼睫,刻意忽略了谢禛口中那句“留足人手护卫”背后,可能隐含的更为严酷的手段。
隐瞒?
人都走了,找不到人了,再傻的人都能觉察得了,如何瞒?
事实上采用的手法可能近于软禁了。
但往好处想,软禁是唯一令人安心的方法。
限制人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呈报过来,不怕妹妹跟来又不怕她跑了。
有什么比囚禁更令人安心的法子呢?
况且殊晴之前磕到石头受伤了,借此机会留在晋阳休养几个月也是好的......
不能让她总是依附着自己而活,好像没有自己便活不下去了一般。
之前会养成这样,到底就是因为生活的重心只有自己罢了。
原身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啊!
把殊晴养成这样偏执的孩子,退一万步,原身的错啊!
她没有过往,过往只有和原身的过往,没有未来,她想不到没有原身的未来。
她的武功是从原身这里学的,医术是从原身这里学的,认字是原身教的,厨艺是为了原身学的,可以她的一切都是原身给的。
她只能这么窒息地去爱,因为除了爱原身,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可是这样高度依赖,终非长久之计。
等她在大京把事情都处理好,把宗门的任务和皇帝那边的麻烦事情处理了,再处理殊晴的事情吧......
之前她也处理失败了,完全是因为还需要扮演原身的缘故。
现在盐都不带盐了,怎么会再走到精神崩溃、两败俱伤那一步?
就这样定了。
她撇下混乱思绪翻身上马,马鞭挥舞间,不过一刻钟功夫,城西校场便已遥遥在望,尚未走近,便已听得金铁交击之声与整齐的呼喝声混杂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宁时勒马驻足于辕门外,并未急着进去,目光越过栅栏,落在那片沙尘飞扬的操练场上。
夯土台地被春日的烈阳晒得滚烫,尘土混合着百余名乡勇挥洒如雨的汗水,蒸腾起一股粗粝而蓬勃的生气。
空气中弥漫着草屑、皮革与汗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练兵场特有的、令人血脉偾张的灼热。
晋阳本就是山西重镇,北扼雁门,南控河东,自古便是胡汉交锋、兵家必争之地。
而她和卫霖常常巡视的大同更是九边之首,号称“肩背之地”,烽燧相望,鼓角相闻。
在此两地操练新卒,意义非同寻常,所募皆是边民子弟,骨子里便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悍勇与对烽烟的警惕。
此刻,这些新勇正分成数列,随着教头嘶哑的口令,反复操演着最基础的枪阵突刺。
动作尚显稚嫩,配合亦非娴熟,但每一声竭力的呼喝,每一次拼尽全力的突进,都带着一股不容觑的狠劲。
枪尖虽未开刃,在日光下却也能晃出一片令人心悸的寒芒。
而在这片喧嚣尘土之上,一点玄色如浓墨滴入沸水,沉静却夺目——卫霖并未披甲,只着一身利落的暗色劲装,抱臂立于点将台旁的一处土垒高地上。
她身姿挺拔如朔风中的白杨,蜜色肌肤被烈日镀上一层薄汗,折射出锐利的光泽。
目光却比枪尖更冷,如鹰隼巡弋,缓缓扫过场中每一张紧张的面孔、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破绽。
偶尔,她并不提高声量,只冷冽地喝出几个字,点出疏漏,那声音便能穿透嘈杂,精准地砸在犯错者的耳膜上,令其骇然变色,慌忙修正。
宁时勒马停在辕门阴影处,微微眯起眼。
不过半月未见,这少女似乎又悄然抽条了些许,身形愈发高挑劲瘦,原本略带少年青涩的单薄肩背,线条已变得结实流畅,蜂腰猿背,蕴藏着不容觑的爆发力。
烈日将她面颊、脖颈、手腕所有裸露处的肌肤都染成了均匀的蜜色,衬得那双总是沉积着阴鸷与戾气的眉眼,竟也奇异地焕发出几分属于沙场武将的、锐意逼饶英气。
只是那眼神深处的阴狠和煞气,却丝毫未因这身英气而消减,反而内蕴起来,更是令人生寒。
不过,再怎么煞气凌厉,那锋芒却从未对她展露过半分。
不得不,无恙在她面前,爪子收得是极心、极妥帖的。
喜欢我不记得欠下许多情债请大家收藏:(m.aizhuixs.com)我不记得欠下许多情债爱追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