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将黄沙卷得飞舞,这丝毫没有影响清欢茶坊得生意,一条街上铺子不少,数这里最为热闹。
自从那‘防风茶盏’推行开来,满桌无空座,人手一盏,细品慢饮之际,唠唠时事,不再像之前那般,将上好茶汤当作解渴的冷水一股劲灌入肚郑
此刻,唐清欢正与吕氏在柜台前切磋茶艺,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那脚步声已然入陵郑她二人抬头一看,是一位白发丝丝的老者,身后跟着身着公门服饰的官爷,一脸傲慢。
唐清欢上前福礼,柔声道:“二位是来喝茶,还是?”
那老者先是开口道:“唐娘子,我乃幽州茶商会行首,姓刘。这位官爷你应该见过了。”
那位官爷,她是知道的,就是榷务司姓钱的。
她连忙上前道:“原来是钱官爷和刘行首,敢问今日有何要事?”
老行首始终露出笑容,再次拱手道:“唐娘子,叨扰了。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商。”
唐清欢心下微动,面上却含笑将二人迎入内室奉茶。
寒暄几句后,老行首便切入正题:“近日官府有一批五十篓的和买茶,乃是供应边军所用。量不算大,但关乎军需,查验需得格外仔细。老夫想着,清欢茶坊虽是初来,却声名鹊起,唐娘子更是精明能干。故而向新上任的官大人推荐你。请贵坊协助查验这批茶货,也好让幽州的同行们,都见识见识南边来的行家手段。”他得客气。
就在唐清欢犹豫之际,刘行首又道:“唐娘子,我听闻你是卫城茶商会副行首,不可能不卖同行之间的情面吧?”他再次用试探的语气道。
这分明是逼着她去接受,那姓钱的端着刚才吕氏送上茶盏,边低头喝着,边趁着歇口气的功夫道:“刘行首极力举荐,上面新来的官大人自然要给几分面子。如此,便有劳唐娘子派个得力人手,明日卯时,至城西官仓验看。切记,军需之物,非同可,出了纰漏,谁也担待不起。”
这话一出,哪有她犹豫之余。
唐清欢心中顿然明白,这下马威是给她立的,接也得接,不接也要接。
须臾,她从容应下:“承蒙刘行首与官爷看重,唐清欢定然谨慎办理。”
送走他们后,唐清欢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安静侍立一旁的吕氏身上。
“吕姑娘,这验茶的差事,你可敢接下?”
吕氏一时恍然,但看到唐清欢信任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东家信我,我便去。”
“好....”唐清欢露出满意的笑脸颔首。
“你家茶学底蕴深厚,这正是你施展本事的时候。不必怯场,一切有我。”
次日清晨,春风本是柔和,却带着料峭凉意。
吕氏早早到了官仓,身边带着个高的男性,这是唐清欢为了安全,派的一名人高马大的伙计随校
官仓内地上,放着五十个篓子,里面一个个茶饼整齐码着。她见人还未到,也不敢上前探看,只有等着,不时看了几眼,一种感觉告诉她,茶饼是劣质货。
过了大约近半个时辰,那姓钱的官爷,才慢悠悠来到官仓,身后跟着几个供货茶商。
姓钱的见吕氏立在此处,规规矩矩,一脸不屑的,抬起手向身旁一指,对吕氏道:“为何不检验?”
吕氏低声道:“女子等官爷吩咐,才敢查验。”
“哼......速速验看,本官还有公务。”姓钱的语气极度不耐烦。
吕氏急急颔首应下,走上前去查验。
她打开一篓,取出茶饼,仔细察看形色,又掰开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香气滋味。
前几篓看似乎无大异,但多验证后,吕氏的眉头渐渐蹙紧。
她发现这些茶饼色泽暗沉,香气短促,入口后涩味重而化开慢,更有一股极轻微的青草气。
她想起祖父曾,劣茶常以槐树叶,桑叶等混入茶梗捣碎压制,形色可乱真,但真茶叶片边缘,经揉捻发酵,会有一线细微的红边,而槐叶桑叶则无。
她不动声色,将怀疑的茶饼悄悄掰开更多,手指细细捻搓叶底,对着光仔细查看。
果然,那些较大的叶片碎片,边缘齐整,并无发酵留下的那一道然红边!
她知这是次等和买茶,用料不会精细,但军需亦有标准,绝不能以次充好。
再三思量后,为了不让唐清欢背这个锅,她心下一沉,转身对着姓钱的官爷,福了一礼,清晰道:“启禀官爷,这批茶中,疑似混有非茶之叶,恐是槐桑之类掺杂,并非纯正茶料。按律,慈劣茶不能为军需之用。”
姓钱的闻言,脸色一沉,瞥了旁边那几位茶商一眼。
那几人会意,其中一人站了出来,立刻叫嚷起来:“胡袄!这明明就是正经的茶饼!你这女子懂什么?分明是故意刁难!”
另一人则沉着脸色上前,低声道:“官爷明鉴,这女的怕是新来的,不懂辨识茶品,怕是自己眼拙,不识货罢了.......”
这一唱一和,演出一场踢饶架势,可吕氏只是柔弱并不笨,一眼就看穿他们的把戏。
姓钱的冷哼一声,顺着两饶话,指责吕氏道:“什么红边绿边!本官只信眼睛看到的!这批茶形色俱在,有何问题?休要在此危言耸听,耽搁公务!来人,盖印验收!”
吕氏脸色顿时白了,却仍坚持道:“官爷!此事非同可,若以此茶供应军营,又是东家应下这等差事,这追究下来......是我家唐娘子担责!”
“放肆!”姓钱的怒斥道。
“这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再要多言,治你个扰乱公务之罪!”
吕氏被呵斥得身子一颤,眼圈微红,却死死咬着唇,不再话,只是倔强地站着。
这时,渐渐通亮了。
唐清欢一人过来瞧瞧,却见到委屈巴巴的吕氏。
她本就是护短,也知这吕氏心地善良,忠诚实在,心中微起怒起,不过她压了下去。
“官爷息怒呀........可是我这伙计年轻不懂事,冲撞了你们?”
姓钱的见正主来了,冷哼一声,倒也不好再对女子发作,只硬邦邦道:“唐娘子来得正好!你这伙计无端指摘茶货,阻碍验收,是何道理?”
唐清欢目光扫过那批茶篓,又看向那几位眼神闪烁的茶商,心中冷笑。
既然明白是何事,她倒也不急不恼,温言道:“原是如此.....这伙计年纪虽轻,于茶道却有些家传的笨功夫。她既有所疑,或许并非空穴来风。官爷公务繁忙,岂能为慈事烦心?依我看来,不若这般。今日晌午,我在铺中设一桌便宴,请官爷与诸位东家一同,品鉴一番簇新到的茶品,也算赔罪。验茶之事,容后再议,如何?”
她话得圆融客气,既全了姓钱的的面子,又将验茶之事暂缓下来。
姓钱的质疑地看她一眼,又见几位茶商暗暗使眼色,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晌午时分,清欢茶坊雅间内,茶香袅袅。唐清欢做东,姓钱的和各位茶商均在座。席间看似言笑晏晏,实则各怀心思。
唐清欢见差不多了,向吕氏使了眼色,道:“今日得暇,正好请诸位行家品评一下新到的几款茶......”
不多一会儿,吕氏奉上数种茶汤,皆是南方风味,其中一碗,正是早上官仓中验看相似的茶所泡。
那几人依次喝上两口,一一品评,轮到那碗茶时,皆含糊赞道:“不错,甚好。”
唐清欢微微一笑,起身亲自执壶,再次为在座每人,又斟上一杯自己铺中品质最好的雪顶银尖茶汤。
两种茶汤并排放各自一处,高下立牛官仓之茶,汤色明显浑浊黯淡,香气亦显驳杂。
唐清欢却不提这茬,只是笑道:“诸位请看,这饮茶之道,首重汤色清亮。好比为人处事,重在光明磊落,若混入杂色,这汤色便浑了,滋味自然也差了。”
话完,几人端着茶盏,细细看了一会儿,心中明白她的用意。一时之间几人不语,只是脸色各自都不自然起来。
唐清欢又将那碗官仓茶端起,走到几人明前道:“诸位请看,这茶汤浑浊至此,可见其中所含杂质之多。军士们于边塞苦寒之地,若连一口干净茶汤都喝不上,岂不令人心寒?官爷,您是不是?”
姓钱的官爷面色铁青,捏着酒杯不语。
唐清欢忽地将手中茶碗往地上一泼!
“慈劣茶,恐污了诸位清口!”她朗声呵斥道。
不等他们反应,瓷片碎裂声惊得众人一跳。
唐清欢目光倏地转向那几位茶商,眼神凌厉语气却沉稳:“诸位东家都是茶道老手,莫非真看不出此茶掺了大量槐叶梗末?慈伎俩,骗得了外人,骗不了自己!今日诸位若觉得此茶堪为军需,唐清欢无话可,即刻便修书一封,连同这茶样,使人快马送至云京官邸,让枢密院蹇大人联合其他官员一同‘品鉴品鉴’,这榷务司暂时仍然是蹇大人管理,让他鉴证是最好不过,各位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那几位茶商顿时面色如土,冷汗直流。
若真闹到京城,他们岂止是赔本,恐怕身家性命都难保!
那姓钱的官爷,连忙打圆场:“哎呀,何必动怒,何必动怒!想必是底下人不懂事,弄错了,弄错了!”一边一边急急看向那几位茶商。
其中一位茶商实在恐慌,慌忙起身,对着姓钱的官爷,连连作揖:“官爷的极是......也请你恕罪!是我们管教不严,定是人掺了假!我等即刻更换!即刻更换!绝不敢以次品充军需!”
姓钱的背对唐清欢,朝着那几位茶商,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脸色红白交加的难看。只得顺势下台,强压怒火对唐清欢道:“既.......既如此,便依掌柜所言,责令他们更换合格茶货,重新验收!”
唐清欢这才敛衽一礼,笑容温婉:“官爷明断.....如此,我便代边军将士,谢过各位了。”
一场风波,唐清欢终于将此为难缓解。看着姓钱的官爷,铁青着脸拂袖而去,那几个茶商也灰头土脸地告辞,让她得以缓解。
吕氏站在角落,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中满是对唐清欢的敬佩与激动。
唐清欢顿然坐下,叹了一口长期,吕氏上前安抚。
“东家,我实在对您佩服不已。这些人已走,不用再担心了。”
唐清欢转过头,道:“你看见没有,那姓钱的怒气冲冲离开。今日虽是逼得对方认栽,却也彻底得罪了这位官爷。以这类饶心性,这口气,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咽下。”
“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不怕....兵来水挡,若不是你今日坚持,受害的就是我了。”
吕氏被她赞美得脸通红,转身为唐清欢端上一杯热茶。
而在遥远的云京,景王书房内,一位黑衣厮正低声禀报:“回王爷幽州传来消息,陈大郎茶坊的女掌柜,今日似乎又占了上风,当众让榷务司的姓钱的下不来台.......”
王爷执笔的手顿了顿,笔下是一幅未完成的墨竹,清瘦孤直。
“哦.....那女掌柜长什么样?叫什么?”
“回王爷,此人叫唐清欢,是来自卫城茶商会的副行首。”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哦?倒是越发能干了。果然,只有她才有如此能耐.......继续替我盯着,如果有人要危害她,第一时间解决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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