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是抓几个毛贼那么简单。
但她没有戳破，只是用力握了握儿子的手，眼圈有些发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这心里，一晚上都七上八下的。饿不饿？灶上温着饺子，我给你端去？”
“不用了娘，师傅给我吃了糖饺。”
陈识心里暖流淌过，扶着王娟往炕边走，“您快躺下再睡会儿，还没亮呢。”
这时，炕里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陈莺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脑袋歪着，迷迷糊糊地问：“哥……你回来啦？亮了么？能放鞭炮了么？”
她怀里，老四也被动静弄醒，哼哼唧唧地扭动着身子。
陈识看着妹妹们，心里最后那点紧绷也彻底松弛下来。
他走到炕边，伸手揉了揉陈莺乱糟糟的头发，又轻轻拍了拍老四的屁股，柔声道：“还没亮呢，乖乖再睡会儿。等亮了，哥带你放最响的那挂鞭！”
安抚好妹妹，陈识也感到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
他也回了自己房间，脱下棉袄，也顾不上洗漱，就直接睡下了。
王娟进门看了儿子几乎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替他掖了掖被角，吹熄了煤油灯，随后回屋休息。
屋子里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渐亮的晨光透过窗户纸，映出一片朦胧的灰白。
不知过了多久，陈识被一阵喧闹的鞭炮声和孩子们的欢叫声吵醒。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已大亮，阳光明晃晃地照在窗户上。
“哥！快起来！拜年啦！放鞭炮啦！”
陈莺穿戴整齐，红围巾衬得脸格外精神，正扒在炕沿边使劲摇他。
老四也坐在王娟怀里，穿着簇新的花袄，咿咿呀呀地指着窗外，口齿不清的些什么。
王娟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下的乌青显示她也没睡好，但精神头却不错：“醒了？快起来吃点东西，一会儿该有邻居和辈来拜年了。你昨晚……辛苦了，今就在家好好歇着。”
陈识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感受着新年清晨的活力，昨晚的惊心动魄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不辛苦！”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娘，过年好！莺，老四，过年好！走，哥带你放鞭炮去！”
院子里，已是欢声笑语，弥漫着大年初一特有的喜庆和热闹。
家家户户门上都贴上了崭新的春联，红纸黑字，在冬日阳光下格外醒目。
孩子们穿着难得上身的新衣，或是簇新的罩衫，在院子里追逐嬉闹，口袋里揣着舍不得一次放完的鞭炮，时不时就有一个胆大的男孩点燃引信，在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和笑骂声中，“啪”地一声炸响，留下一团硝烟和满地的红纸屑。
大人们则三五成群，互相拱手拜年，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关爷爷，给您拜年了！过年好，身体健康！”
“黄大娘，过年好！哟，这新罩衫真精神！”
“同好同好！都好！”
空气中飘荡着各家各户隐约传来的肉香和油炸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鞭炮的火药味，构成了独属于这个年代的“年味儿”。
刘婶正端着个簸箕在门口挑拣花生，看见陈识一家出来，立刻笑着高声招呼：“娟儿，识，莺，过年好呀！哎呦，老四这身花袄可真喜庆！”
“刘婶，过年好，您也精神！”陈识笑着回应，顺手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塞给跑到跟前来的刘家孙子，她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也回来了，孙子自然也跟着回来，团聚在一起。
关老头也背着手踱步出来，难得地换上了一件半新的藏蓝色中山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他看到陈识，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哼了一声：“臭子，昨儿晚上闹腾半宿，今儿还能爬起来？没给你师傅丢人吧？”
陈识嘿嘿一笑，凑过去：“关大爷，过年好！您就放心吧，我出马，一个顶俩！保管不给咱院里丢人！”
“贫嘴！”关老头嘴上嫌弃，嘴角却微微上扬，从兜里摸出两个的、用红纸包着的“压岁炮”，递给眼巴巴望着他的陈莺，“拿着，姑娘家，玩点响动就校”
陈莺欢呼一声，接过“压岁炮”，宝贝似的揣进兜里。
隔壁院的赵老师也带着孙子出来散步，看到陈识，特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陈识，好样的！昨晚的事儿，咱们都知道了，我们虽然不清楚具体，但知道你们辛苦了！保一方平安，功德无量！”
文化人话，总是带着几分文绉绉的赞扬。
陈识连忙谦逊几句。
闲聊几句，赵老师也着急离开。
“娘，时候不早了，我该去赵大娘家拜年了。”
陈识对王娟道。
按照昨的计划，赵大娘家是第一个要去的，礼数不能晚。
王娟点点头，脸上带着郑重：“去吧，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在屋里桌上。路上心，嘴甜着点，好好谢谢人家赵大娘！”
陈识回屋，看着桌上准备好的年礼。
一条用稻草绳拴着的、肥瘦相间的野猪后腿，油光锃亮，足有七八斤重，两瓶贴着红标的西凤酒，还有两包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的“稻香村”精细点心。
这礼在这个年头，算是极为厚重体面了。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将东西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走出屋门，陈莺追到门口，挥舞着手：“哥，早点回来！我还等你带我去给前街梅拜年呢！”
姑娘也要去她朋友家。
“知道啦！”陈识笑着应了一声，又跟院里的邻居们打了声招呼，便拎着年礼，迈步走出了九十一号院。
阳光洒在胡同的青砖灰瓦上，也洒在陈识年轻而挺直的背影上。街道上比平时多了许多走亲访友的人流，人人脸上都带着节日的笑容，互相道着“过年好”。
陈识拎着厚重的礼物，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心里盘算着到了赵大娘家该怎么。
虽然之前为了户口和房子的事没少登门，但这大年初一的正式拜年，意义又有所不同。
他得把感激之情表达得恰到好处，既真诚，又不显得过分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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