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稠在康府各处飘动着，灵堂内却不见棺椁。
陈夫人一身素缟，对亲自把康堰遗体送回来的辛和钰福了一礼，低垂的眉眼却不见多少恭谦。
“多谢大人允我亡夫入土为安，正好也能赶上头七。”
明褒暗贬，她就差指着辛和钰的鼻子质问，是不是不想让康堰闭眼了？
辛和钰没计较她的冒犯，让人把棺材抬入灵堂。
“如今康堰一案尘埃落定，也该送他回来了，夫人节哀。”
棺木被抬上灵堂，陈夫人木然地看着，在白稠覆盖其上的那一刻才难掩酸楚地皱起眉头。
逝者为大，辛和钰亲自敬上三支香。随他而来的侍从衙役干嚎起来，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有多悲痛呢。
最开始陈夫人还有些不耐烦，甚至是好笑。在座有谁是真正为康堰的死伤心的？一个都没有，连她这个枕边人都哭不出来，这戏作给谁看。
可随着一声声哭嚎钻进耳中，终是撼动了他，加上辛和钰的一句感慨。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陈夫人，你和康堰到底走过了半辈子，他纵有多番不是，最初与你应该也是和睦的。你跟着他背井离乡、与他相濡以沫，这些年的感情不可能没救没的，想必你心里也是难过的吧？”
不管陈氏念不念这份感情，心里也一定是委屈的。
连一个外人都知道，她跟着康堰几十年牺牲了多少。可她嫁了个负心汉啊……
陈夫人红了眼，在辛和钰三鞠躬时偷偷抹了把泪，然后命下人把他请去休息。
入了花厅，辛和钰这才让人把凌初唤来，又唤人让陈夫人过来招待。
对凌初，陈夫人是有些警惕的，毕竟自己在她面前暴露过真面目。但转念一想，她就算耍了心计又如何？康堰的死已经盖棺定论。
但她确实是不喜欢凌初。这位娘子眼睛毒，看饶时候那眼神如钻子一般，恨不得看到人骨头缝里。
她与辛和钰这一对，一个把人看太透，一个让人看不透，都让人不舒服！
没等她想个什么幌子逐客，凌初就开门见山地问道：“陈夫人，今日我来其实是有一事想问。杨妞儿——也就是那个丫鬟桃红，她你在一座山里救了她朋友，还留了她的帕子？”
陈夫人一愣，她手里正好就攥着一块丝帕。
“娘子问的是这个？”
她将帕子递给凌初。这是一方再寻常不过的丝帕，料子很一般，不比那些高档绫罗细软，用的线也一般，连光泽都没多少。唯独绣工很精细，比凌初见过的最好的绣品都漂亮。
见她喜欢，陈夫人起：“我确实帮了那个人，最后一次见她，她非要送我谢礼，摘零山里的果子，用这帕子包着给我。我觉得这帕子还挺好，就留下来自用了。”
凌初把帕子还回去，“来也巧，你救的那个女人正是我们要找的一位证人。我知道，你后来没再见过他，可我们只能找到这么点线索了，可否劳烦夫人带我们回那山里，看看她待过的地方？”
“这个……”陈夫人并不想蹚浑水，“我不大记得具体在哪里了。”
“哪座山总记得吧？”凌初穷追不舍，“也不用特别详细，我们就想知道再哪个山哪个坡，兴许能在附近发现点什么呢。”
陈夫人抿起唇，“那地方挺远的，今日是亡夫头七——”
“陈氏。”辛和钰冷声打断。
他刮着茶沫子，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已经隐隐不悦了。
“康堰的死，再怎么你也是始作俑者，若非你挑唆，桃红怎会哄骗月轻？本官原本是要追究你的，多亏我夫人苦劝，你这点面子都不卖她，也太寒了她的心吧？”
罢，他放下茶盏就牵起凌初，“走吧，陈夫人只想明哲保身，你强求不来。”
陈氏捏紧帕子。
她怎会听不明白？辛和钰是在警告她，想真正的明哲保身就乖乖听话。让她做什么，她配合做就是。
否则，案子断了也照样能治她的罪。
无需多想，陈夫人立刻服软，忙起身挽留，“大人和夫人留步，民妇只是怕今日仓促出行，多有照顾不周之处。”
辛和钰停下脚步，看了眼凌初，这才赏给陈夫人一个赎罪的机会。
几人即刻出发，坐的是辛和钰备好的马车，由陈夫人指路，杜绝她与马夫串通好的机会。若陈夫人想隐瞒真实的目的地，随意乱指可不容易。
凌初特地与陈夫人同乘一匹马车，好随时盯着她是否撒谎。好在陈夫人看起来并不是作假，一路都领得非常顺畅，但也因此让人失望了。
她去的真的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无名山，看来与康堰的秘密无关。
这座山就在黎城郊外，山脚下有零星几户人家。陈夫人不愿再向前了，连马车都不太想下。
可还没等她推诿，凌初就率先跳下车，望着远山对辛和钰笑道：“大人，这里跟静山脚下好像啊，让人好生亲近。”
辛和钰用余光瞥了眼马车上的陈夫人，拉起凌初的手让她挽着自己，“你我邂逅定情就是在乡野间，今日重温一番？”
见辛和钰坚持，陈夫人只好带路。这个时刻，那几户人家的农户都在外面干活，凌初特地拉上陈夫人一起去攀谈，“老伯，我们初来簇不识路，能否麻烦给我们指一指？”
农户不自觉看了陈夫人一眼，这一眼，就让陈夫人沉下了心。
凌娘子好聪明，知道试探农户的反应，看出他们认得她。
罢了，事到如今她也没法帮忙遮掩。
“娘子不用问了，我带你们进山就是。”
凌初莞尔，“那就多谢夫人了。”
陈夫人索性也不装了，大大方方地领着他们自路上山，她脚步轻快，几乎不用试探。
行至半山腰，凌初终于忍不住好奇，“夫人常来簇？”
“是。”陈夫人痛快承认。
凌初追问：“来这儿干嘛？”
走在前面的陈夫人面色一凝，正要敷衍过去，就听到凌初别有深意地问：“是……来采草药的吧？”
陈夫人脚步顿住，回头与凌初对视。凌初本也没打算听她的回答，她环视一圈周围地势，正要按计划出手，忽然感受到身侧异样。
只见辛和钰脚下一滑，竟直直摔下山坡！
这回真不是凌初做的手脚，她也没料到会这样，又这么恰好，牵了她一路的辛和钰在此时松开了手。
一切都和凌初设想的不一样，在这个瞬间，她就明白了辛和钰的用意，来不及恼怒他自作主张，就朝着他腾空扑过去。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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