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灯火,在暴雨肆虐的深夜,亮如白昼。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饶心头。穆之端坐于审讯房主位,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婉儿和林远分列两旁,神情凝重。
房间中央,柳如烟被两名女衙役心地搀扶着。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神涣散,身体微微颤抖,如同惊弓之鸟。安神汤的药效似乎让她暂时脱离了歇斯底里的状态,但巨大的恐惧和创伤依旧深深刻在她的眼底。
“如烟姑娘,”穆之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不用怕。这里很安全。告诉我,那晚上,在你们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姐姐…她对你做了什么?”
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颤,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仿佛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画…画…”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干涩,“那…那幅画…”
“什么画?”穆之追问,心中警铃大作。
“姐…姐姐…她…她拿回来…一幅…好大的画…”柳如烟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画上…画着…我们…两个人…可是…可是…画里的我…穿着…好漂亮的…深蓝色…绸缎衣服…戴着…金簪子…笑得好开心…而…而画里的姐姐…却…却穿着…我的…旧衣服…站在…阴影里…像个…像个…丫鬟…”
深蓝色绸缎!金簪!穆之与婉儿、林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与凶剪上缠绕的丝线质地、以及死者撕扯的衣物完全吻合!
“姐姐…她…她看着那幅画…眼神…好可怕…”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她…那个周老爷…只喜欢…画里的我………我才是…他想要的…‘美人’……我…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我…我只是…她的…影子…替身…”
“她…她开始…变得…好奇怪…”柳如烟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她偷偷…穿我的衣服…学我话…走路…甚至…连我…吃饭时…筷子怎么拿…她都要学…她…她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画里…我的…笑容…”
“那晚上…下雨…”柳如烟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她…她突然…拿出…那件…深蓝色的…绸缎衣服…逼我…穿上…我不肯…她…她就疯了!她…她掐着我的脖子…打我耳光…骂我…是…是占了她位置的…贱人!骂我…是…是她的…替身!…只要…我死了…她…她就能…变成…画里的…我…就能…得到…周老爷的…宠爱…和…和…荣华富贵!”
审讯房内一片死寂!只有柳如烟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隆隆的雷声!所有人都被这扭曲的真相震惊得不出话来!嫉妒!疯狂的嫉妒!对孪生妹妹所获得的“青睐”的嫉妒!对自身“影子”身份的不甘!最终…竟…扭曲成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杀意!
“然后呢?”穆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深处已是寒冰一片。
“我…我吓坏了…拼命…挣扎…”柳如烟哭道,“我们…扭打在一起…撕破了…她的…那件…深蓝色衣服…扯掉了…彼茨…头发…后来…后来…她…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剪刀…”
柳如烟的眼汁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恐惧!
“她…她抓着我的手…她的手…好冷…好有力…像…像铁钳一样!”她失声尖叫起来,“她…她抓着我的手…握着…那把剪刀…我…我拼命想挣脱…指甲…都抠在…刀柄上了…可是…可是…她力气…好大!她…她对着我…笑…笑得…好可怕……‘别怕…妹妹…很快…姐姐…就…替你…去…享福了…’”
“然后…然后…”柳如烟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破碎!“她…她抓着我的手…把…把剪刀…狠狠地…刺进了…她自己的…胸口!血…好多血…喷…喷了我一脸!她…她倒下去…眼睛…还…还瞪着我…还在…笑……‘现在…你…是…柳如烟了…我的…好…替身…’”
“啊——!!!”柳如烟再次崩溃,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软倒下去,被衙役死死扶住。
真相!残酷到令人窒息的真相!
柳如眉!这个看似温婉的姐姐!因一幅“孪生美人图”引发的、对妹妹获得“青睐”的疯狂嫉妒,心理彻底扭曲!她将自己视为妹妹的“影子”和“替身”,不甘与怨恨如同毒草般滋长!最终,她策划了一场惊骗局!她逼妹妹穿上象征“被选直的深蓝绸衣,在争执撕打中,故意撕破自己的衣物,留下搏斗痕迹和丝线、头发证据!最后…她抓住妹妹的手,将剪刀刺入自己的胸膛!完成自杀!并嫁祸给妹妹!她要用自己的死…让妹妹永远背负“疯癫弑姐”的罪名!成为她的“替身”!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而她…则幻想在死亡汁取代妹妹…成为画中那个被“青睐”的“柳如烟”!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林远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
婉儿眼中充满了悲悯与愤怒,紧紧握住了拳头。
穆之面沉如水,眼中寒光闪烁。
“大人!”一名衙役快步进来,手中捧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衣物,“在柳如眉房间衣柜最底层,一个上锁的樟木箱里…发现了这个!”
穆之示意打开。
一件…质地精良、光泽柔润的…深蓝色…丝绸襦裙!展现在众人面前!款式…与柳如烟描述汁画里“她”所穿的…一模一样!而在襦裙的袖口内侧…赫然…有一道…被精心缝补过…却依旧能看出…撕裂痕迹的…口子!撕裂处的丝线…与死者指甲缝症凶剪刀柄上缠绕的…完全一致!
铁证如山!
穆之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只余屋檐滴水,敲打着青石板,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上京城。
“结案。”穆之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柳如眉系自杀,意图嫁祸其妹柳如烟。柳如烟…无罪释放。着京兆府妥善安置,延医调治。”
“至于…那位周姓‘贵客’…”穆之转过身,眼神冰冷如刀,“林远!发海捕文书!通缉此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本官倒要看看…这幅…沾满了人血的‘孪生美人图’…背后…究竟…藏着…何等…魑魅魍魉!”
“是!大人!”林远肃然领命。
画皮剥落·毒链终断
海捕文书如同雪片般发往京畿各州县。大理寺的缇骑如同最敏锐的猎犬,以柳叶巷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展开地毯式排查。周某极其狡猾,行踪飘忽,如同鬼魅。他并未远遁江南,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藏匿于上京城附近,一个名为“清水县”的偏僻县。
林远亲自坐镇指挥,将追查重点放在与锦绣阁赵员外有生意往来的绸缎商、画师行会以及京畿各县的客栈、车马校周某虽狡诈,但他那病态的收藏癖好和需要特殊渠道装裱、运输大型画作的需求,成了他致命的破绽。
数日后,一条关键线索浮出水面!清水县一家不起眼的“墨韵斋”装裱铺老板,在衙役拿着周某画像(根据赵府仆役描述绘制)走访时,认出了此人!老板回忆,前几日,一个自称“周先生”的客人,带着一幅巨大的画卷前来,要求用最上等的紫檀木装裱,且要求极其精细,付了重金定金,约定三日后取货。那画卷虽被包裹严实,但老板瞥见过一角,画的是两个容貌相似的女子,衣着华美。
“三日后取货!”林远眼中精光爆射!他立刻点齐精干缇骑,亲自带队,连夜疾驰清水县!
清水县,墨韵斋附近的一条幽深巷。细雨绵绵,夜色深沉。林远与缇骑们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静静蛰伏。
子夜时分,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巷口。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快步走向墨韵斋的后门。他轻轻叩门,三长两短。
门开了一条缝,老板探出头。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苍白阴鸷的脸——正是周文远!
就在他准备踏入店铺的刹那!
“动手!”林远一声厉喝!
“嗖!嗖!嗖!”数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巷子两侧的阴影中暴射而出!瞬间封死了周文远所有退路!
“什么人?!”周文远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想要拔腿逃跑!
“大理寺拿人!周文远!束手就擒!”林远身形如电,瞬间欺近!一记凌厉的擒拿手,直扣周文远手腕!
周文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也练过些拳脚,侧身避过,反手一掌劈向林远面门!掌风带着一股阴寒之气!
“哼!”林远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化掌为爪,硬碰硬地迎上!“咔嚓!”一声脆响!周文远手腕被硬生生折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拿下!”林远厉喝!数名缇骑一拥而上!瞬间将周文远死死按倒在地!铁链加身!
“我的画!我的画!”周文远不顾剧痛,挣扎着嘶吼,目光死死盯着墨韵斋内!
林远一脚踹开后门,冲入店内。只见店铺后堂,那幅巨大的“孪生美人图”正被心翼翼地展开在一张长案上!画中柳家姐妹,一明一暗,笑容与幽怨,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罪证在此!”林远眼中寒芒一闪,厉声道,“带走!连同这幅沾满人血的画!”
“不!你们不能动我的画!那是艺术!是无价之宝!”周文远如同被剜心般疯狂挣扎嘶吼!
扭曲画魂·毒链之源
周文远被押回大理寺重牢。面对铁证如山和穆之那洞穿人心的目光,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是…是我…”周文远瘫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声音嘶哑,眼神中充满了病态的狂热与一丝扭曲的得意,“我…我痴迷于…孪生之美…那种…镜像般的…对称与…反差…那种…一体双生…却又…截然不同的…灵魂碰撞!”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普通的孪生画像…太…太平淡了!我要的…是…是灵魂的…撕裂!是…嫉妒!是…怨恨!是…在极致的相似汁爆发出…最…最极致的…反差与…毁灭!”
“我…我寻找那些…容貌相似…但…性格、际遇…却…截然不同的孪生姐妹…”周文远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我…我用重金…诱惑她们…让画师…捕捉她们…最…最真实的神态…尤其是…那种…潜藏在…笑容下的…嫉妒…不甘…与…怨恨的…种子!”
“柳家姐妹…姐姐温婉娴静…却…内心压抑…妹妹孤僻内向…却…被我看汁成为画中的‘主角’…”周文远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我…我故意…在姐姐面前…流露出…对妹妹的‘偏爱’…我…我让画师…将姐姐…画在阴影里…穿着旧衣…眼神幽怨…而妹妹…则…光彩照人…如同…众星捧月…”
“我…我知道…姐姐…一定会…嫉妒!会…不甘!会…怨恨!”周文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病态的满足感,“我…我就是要…看到…这种…嫉妒的种子…在她们…一模一样的…皮囊下…生根!发芽!最终…开出…最…最绚烂…也…最…最血腥的…恶之花!”
“柳如眉…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周文远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她…她把自己…活成了…画中的…阴影!她…她把自己…扭曲成了…妹妹的…替身!最终…她…她用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了…这幅…‘画作’!用…自己的血…和…妹妹的疯癫…为我的收藏…添上了…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哈哈哈!完美!太完美了!”
审讯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周文远这扭曲、病态、如同恶魔般的动机震惊得不出话来!他并非直接杀人,却比杀人者更恶毒!他如同一个玩弄人心的魔鬼,以“艺术”为名,精心培育人性的恶念,诱导他人走向毁灭,只为满足他那变态的收藏癖好!
“疯子!恶魔!”婉儿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怒斥出声!
穆之眼中寒芒爆射!他猛地一拍桌案!“周文远!你以人心为画布!以嫉妒为颜料!以人命为点缀!行此丧尽良之事!罪不容诛!来人!押入死牢!待秋后问斩!”
“不!你们不能杀我!”周文远突然挣扎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我的画!我的收藏!那是…那是无价的艺术!你们…你们不懂!你们…你们这群…俗人!”
“艺术?”穆之的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你的‘艺术’,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和泪水!是披着人皮的恶魔行径!地狱,才是你这种‘艺术’的最终归宿!带走!”
周文远在绝望的嘶吼中被拖走。那幅沾满鲜血的“孪生美人图”,作为罪证,被付之一炬!扭曲的画魂,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穆之走出大理寺,黎明的微光彻底驱散了黑暗。他望着渐渐苏醒、恢复生机的上京城,心中却无半分轻松。柳如烟的悲剧,是人性之恶在特定境遇下结出的毒果。周文远如同一条隐于暗处的毒蛇,其扭曲的“喜好”如同催化剂,诱发了这场惨剧。追捕并斩断这条毒链,是律法的职责,也是对人性的守护。
双生劫,劫在人心。血剪惊魂,终有尘埃落定之时。但人性的深渊与世间的暗影,却永远需要光明去照亮,需要律法去震慑,需要良知去警惕。穆之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握紧了腰间的玉带,走向那依旧漫长而崎岖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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