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12点钟,长胜的客人还有几桌没有走。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手电筒。
这时候,长胜大厅的灯已经通亮,从这个时候开始就一直不关灯,其实,这就是撵客人走呢。
乐队已经散场回家,不再接受客饶点歌,舞台上空空荡荡。
进来的这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脚下是一双棉皮鞋。是田雨。
葛涛听见门响,走到大厅看到田雨,就笑嘻嘻地凑过去:“咋地,在家待不住想我了?”
田雨躲开葛涛:“想我们家宏伟了,你呀,找别人想去。”
葛涛:“宏伟有啥好的?跟我得了,我立刻给你买个大哥大。”
田雨:“我家二十年前就有座机,不稀罕那个。”
葛涛:“那你稀罕啥?高楼大厦,我盖完了给你一栋。”
田雨淡淡地:“我睡觉就和宏伟睡一张床,不需要高楼大厦。再,我需要的话宏伟给我,用不着你显欠登儿!”
葛涛被田雨骂乐了:“嫂子,你跟我哪来的这些仇儿?见我就骂我,你可要知道,打是亲骂是爱。”
田雨:“别自作多情,我看见你就不烦别人。”
田雨的嘴很厉害,葛涛跟田雨斗嘴,占不到什么便宜。
田雨往办公室走,去找李宏伟。十二点还不回家,明还上班不上班?
葛涛跟在田雨后面往办公室去。
葛涛:“去年你结婚,你跟宏伟要的五千元还是我借给他的,算起来,你也是我娶回来的半个老婆。”
田雨最恨这件事。
当初,她还不十分了解李宏伟,要是早知道李宏伟比婚前还对她好,打死她都不会在结婚当,跟李宏伟要这笔钱。
她完全可以低下头求自己的父亲,但她不愿意。她宁可到外面要饭去,也不会跟背叛母亲的父亲张嘴要钱。
她恨父亲,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因为婚前这五千元的事情,田雨知道李宏伟心里一直系着这个疙瘩。
听见葛涛用这句话敲打她,她心里特别难受,又很恼火。
但她脸上装得云淡风轻,依然是淡淡地口吻:“我当时应该多要点——”
她知道,她越在意什么,葛涛就会越揭她的伤疤。
她只能表现得满不在乎,时间长了,葛涛自然就不提这件事。
办公室里,李宏伟躺在四个并排的椅子上,蜷缩着睡着了。
田雨心疼地摸着李宏伟的脸:“宏伟,醒醒,回家睡。”
葛涛过去,伸手拽着李宏伟的耳朵往前提。
田雨真生气了,一把将葛涛推开:“你有病啊?你把宏伟的耳朵拽坏了。”
李宏伟醒了,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他揉着被拽疼的耳朵,迷迷瞪瞪地看着面前的田雨。
李宏伟:“雨你拽我耳朵干啥,给我拽疼了。”
田雨的耐心都已经被葛涛磨没了,看见李宏伟埋怨她,她生气地:“我深更半夜来接你回家,你还跟我喊。”
李宏伟愣眉愣眼的,不知道田雨为啥拽他耳朵,还吼他。
心里有点不高兴,但他在葛涛面前,必须要高兴,那才能让葛涛难受。
李宏伟就柔声地:“那咱回家吧,以后别来接我,黑灯瞎火的,你磕着碰着我多心疼。我提前回去。”
田雨也明白,一定要高高兴兴,和宏伟恩恩爱爱,那才能打击到葛涛。
田雨:“你不回家,我一个人没意思。”
葛涛在旁边龇牙咧嘴地捂着腮帮子:“我牙根都要酸倒了。嫂子,你一个人睡没意思,我去陪你——”
李宏伟扑上去要揍葛涛,老谢恰巧走进来。
老谢一脸郑重:“别闹着玩了,点正经事,明巴黎开业,请帖早都送来,你们到底谁去啊?”
葛涛:“我去。”
老谢:“那我跟你去吧。”
葛涛:“不用,我带刘艳华去就校”
老谢:“带多少钱?”
葛涛冷冷地:“一分不带,我去,就是给老冯长脸,我还给他带钱?我怕他消受不起。”
田雨和李宏伟从长胜出来,往胡同里面走,他们的家就在胡同最深处。
胡同里黑漆漆的,旁边院落里的人家都关灯睡了。
胡同里的路凹凸不平,田雨穿着高跟鞋,走得直趔趄。
李宏伟搀扶着田雨:“下次晚上走夜路,别穿高跟鞋。”
田雨嗲嗲地:“人家就喜欢穿吗——”
李宏伟:“行,老婆喜欢穿那就穿吧,等哪我有功夫,把这条胡工铺上砖,你的高跟鞋走上去就没事儿了。”
田雨笑了。两冉了家,李叔的屋子里,传来李婶的声音:“宏伟回来了?”
田雨抬高了声音:“妈,我和宏伟回来了,你睡吧。”
李婶不再话,院落里夜色沉沉,晃晃悠悠的。
进了房间,田雨端来一盆热水,两个人坐在炕沿上,四只脚放到盆里洗脚。
田雨:“宏伟,我总觉的开舞厅不是个长久的事。”
李宏伟:“我也没干长久,等过个一两年的我就撤出来,只收个房租就校”
田雨:“葛涛不太地道,我怕他坏你,又怕他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把长胜毁了,那会牵连到你。”
李宏伟:“他不至于这么坏。”
田雨皱着眉头盯着李宏伟:“我现在最后悔两件事。”
李宏伟问:“哪两件事?”
田雨:“当初结婚跟你要五千块钱,你会一辈子记恨我。”
李宏伟笑了,看了妻子一眼。
“当时我是有点想法,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我知道你有苦衷,现在挣钱不也是有一部分,要给雪攒嫁妆吗?
“对了,你又给雪介绍的对象,这回成没成?”
田雨笑了,拿了毛巾,先给李宏伟擦脚:“还没看呢,雪这两在宿舍没回来,等她周末回来的。”
李宏伟:“告诉雪,她姐夫已经给她攒好嫁妆,就等她出嫁了。”
田雨把李宏伟的两只脚放到炕上,她又擦自己的脚。
田雨:“别打岔儿,我还没完呢,我第二件后悔的事情,就是答应让你和葛涛合伙做生意。”
李宏伟掀开被子进了被窝:“这有啥后悔的,白花花的银子不都落入你的腰包了吗?
“快点进来呀,结婚都一年多了,咱们也该要个孩子。”
田雨下地,开门,把脏水泼在院子里。
哗地一声,声音很响,显得夜更宁静了。
灯闭了,田雨挨着李宏伟:“今不行,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大姨妈要来了。”
李宏伟开玩笑地:“你家的亲戚可真多,一个姨子,一个大姨妈。”
田雨也笑:“我想不透葛涛为什么要跟你合伙做生意。他跟老谢做生意是因为老谢上面有人,能罩着他。可他跟你做生意,就贪图你的房子?”
李宏伟:“我还有脑袋呢,我也算他半个军师吧。”
田雨:“自古以来,你听见哪个军师能和将帅平分下的?”
李宏伟一愣:“还得念书多有用,我老婆话引经据典,得也对,那诸葛亮呢?”
田雨:“诸葛亮也不例外,刘备去世之前,没让诸葛亮接他的班儿,而是让那个昏庸无能的刘禅接班了——”
李宏伟:“刘备了,刘禅要是不行,就让诸葛亮取而代之。”
田雨贴到李宏伟的怀里,笑着:“那是刘备的计谋,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不行,直接把权位让给诸葛亮,不就行了吗?非得把刘禅搬出来?”
李宏伟:“困了,睡吧,明你再给我讲三国。”
田雨:“宏伟,刘备还是个明君,要是换做袁术,他临死之前怕别人篡位,先把大将杀了,甚至连他哥哥袁绍都要杀——”
暗夜,悠悠荡荡的。没有听见李宏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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