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傍晚接到静安的电话,看看时间不早了,就来到裁缝店的外面,把闸板上了。锁陵铺,去魏大娘家接冬儿。
母亲不会骑自行车,又舍不得一块钱坐三轮车,她是想等到了魏大娘家接了冬儿,再一起坐三轮车回家。
到了魏大娘家,却发现大门挂着锁头,她问了左右邻居,才知道魏大娘病了,已经被儿子接走。
静安肯定知道魏大娘走了,那她把冬儿送到哪去了?
母亲在电话亭给九光打传呼,九光只知道静安今要把冬儿送到幼儿园。具体送到哪个幼儿园,他也不知道。
九光跟母亲:“静安早晨了一句,好像要送到家跟前的幼儿园。”
1995年,开幼儿园的并不多,三两条街上才会有一个幼儿园。
母亲连忙往静安家走。把附近的两家幼儿园都找遍了,也没发现冬儿。
母亲急了,赶紧花钱坐了一辆三轮车,回到裁缝店,她找到静安打给她的电话,回拨过去。
做寿的东道主家对母亲:“演出队已经走了——”
母亲焦虑不安,冬儿到底在哪个幼儿园。
早就黑下来了,外面下着雨,雨虽然不大,但是这雨水把人心搅得更乱了。
母亲又从裁缝店出来,再次打车去了静安家。
家里没人,整个院子里没有一点灯光,房顶的烟囱上也没有冒出炊烟。
母亲又赶紧来到胡同的铺给九光打传呼,等了半,九光也没有回话。
母亲只好向静安的婆家铺走去。起初,她不想去静安婆婆的铺,担心婆婆知道这件事会埋怨静安。
母亲早已在心里骂了静安多少句了,但别人骂静安她还是心疼。
没想到她走到铺,却从窗口看到冬儿坐在铺里,手里拿个面包在吃呢。
母亲这心终于落下了。
坐在椅子上吃面包的冬儿,听到开门声,连忙扭头向门口看,看到母亲来了,她哭着:“姥姥,姥姥——妈妈呢?妈妈呢?”
冬儿的哭声,把母亲也惹得掉了眼泪。
母亲:“姥姥找了你好几个幼儿园,没找到,都把姥姥急死了,你咋来这儿了呢?”
婆婆见到母亲,就开始埋怨静安。
婆婆:“你你闺女太没遛了,出去玩这时候还没回来,九光搞工程呢,孩子扔在幼儿园没人管,没有要了——”
母亲知道这件事静安做得欠妥,也就没在乎婆婆的话难听。
母亲:“那冬儿咋到铺的?”
婆婆:“开幼儿园的老师是我们邻居,知道冬儿是我孙女,就把冬儿送到铺。人家下班要回家,谁给你看孩子啊?你,孩子的妈都不管孩子,谁还替你管孩子?”
母亲抱着冬儿,什么也没话。
一旁的公公忽然:“你她一个媳妇,做了孩子的妈了,还到外面唱歌,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啊,自古戏子哪有几个好人呢!”
母亲一下子火了,瞪着静安的公公:“你这当老公公的,有这么儿媳妇的吗?再我闺女出去唱歌是挣钱,不是跟人扯犊子去了,你在我面前话干净点!”
公公被母亲抢白了几句,心里也有火,他在婆婆面前强势了一辈子,婆婆什么时候敢这么对他话?
今,公公却被静安的母亲数落一顿。
公公恼羞成怒:“就你闺女这样,当初我儿子就不应该娶她,败坏了我家的门风!”
母亲也被激怒了:“你话咋那么损呢?我闺女嫁给你儿子之前,你咋不这么呢?那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我闺女嫁到你们家!
“现在我闺女九死一生,把孙女给你们生下来,你们这种忘恩负义的话,你们还是人吗!”
婆婆见静安的母亲呲哒公公,她也不高兴了,:“亲家母,你这话可不对,我们娶谁家的闺女,不给我们生个孙子孙女呀!”
母亲:“谁生了孩子都比我闺女享福多!就我闺女这么能干,生了孩子就上班,周末都不歇着,出去挣钱,就我这闺女,你万里都挑不出来这么一个好闺女!我闺女当初瞎眼了,嫁到你们家!”
母亲伸手一指公公,忿忿地:“都是你这个老犊子干的损事,当初你要是把房本办下来,写上九光的名字,我闺女也不至于拼命挣钱,要买房子!都是你们造的孽,太自私了,就一个儿子,还跟儿子儿媳妇玩心眼!”
屋里吵吵闹闹,冬儿吓哭了。
这时候,外面一辆摩托车在雨雾里奔了过来,在门口停下,一身雨水的九光开门冲了进来。
九光一把抱住冬儿,把冬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脸贴着冬儿的脸,:“冬儿没事吧,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冬儿依偎在九光的怀里,委屈地哭着:“妈妈呢?妈妈呢?”
九光:“你妈死了,不回来了!”
冬儿嚎啕大哭,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九光的话。
母亲不高兴了:“九光你的那是人话吗?我还在这里站着呢,你咒我闺女死了,你们是夫妻呀!你就这么对待你媳妇?
“都静安要跟你离婚,我闺女以后要是再提离婚,我肯定不拦着!赶紧让你们离!”
电话,突然在此刻响了起来——
九光连忙抓起电话,里面传来静安的声音:“冬儿回去了吗?”
九光生气地:“你还管孩子的死活?你自己在外面玩个痛快,你还管我们爷们儿的死活?”
静安也生气地:“谁在外面玩?我是在外面工作,你不也是到外面工作吗?怎么出事了就怨我一个人?”
九光的话越来越难听:“那你就在外面工作吧,我不拦着你,这个家你也别回了!”
静安话也难听:“你以为我愿意回去?我要不是看在冬儿的面上,我一都不想回去!”
母亲从九光手里接过电话,生气地:“静安你干啥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静安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就缓和了口气问道:“妈,冬儿没事吧?”
母亲:“没事儿,在你婆婆铺呢,你咋还不回来呢?”
静安在母亲面前绷不住了,啜泣着:“妈,我腿受伤了,缝了几针,在医院呢——”
三院走廊,静安坐在长椅上,手背上扎着针在挂吊瓶。
李宏伟坐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注视着静安。
李宏伟:“你跟九光话,要好好话。”
静安擦掉脸上的泪水:“没法好好话,想起他过去那些事,又听见他这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宏伟:“两口子不能总是吵架,那日子怎么过呀。”
静安:“我早就不想过了。”
田雨从外面进来,抖着手里的伞,伞沿下落下一层雨珠。
田雨把伞收了。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看到走廊里李宏伟和静安坐在一起话,她快步走了过来。
李宏伟见到田雨,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咋来了呢?不是不让你来吗?”
刚才,田雨给李宏伟打传呼,李宏伟给她回电话,在中医院。静安的腿受伤了,他陪着静安打完吊瓶就回去。
田雨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塞到李宏伟手里,嗔怪地:“你没吃饭呢,胃不饿完了吗?”
李宏伟笑着接过饭盒,饭盒还是热的。
他:“谢谢媳妇儿,给我带的啥?”
李宏伟打开饭盒,看到里面是香喷喷的白米饭,绿莹莹的油菜,油汪汪的红烧肉。
李宏伟抽了下鼻子:“真香啊——雨,你吃了吗?”
田雨:“我吃过了,静安吃没吃?”
李宏伟也问静安吃没吃呢。
静安:“我吃过了,哥你快吃吧。”
静安羡慕地看着李宏伟和田雨,这才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这才是相濡以沫吧,这才是婚姻该有的样子!
这时候,大厅里又进来一个人,静安连忙向门口望去。
来的人不是九光,是穿着一身皮夹磕葛涛。
葛涛看到大家在走廊里,他走了过来,脱下夹克,抖着夹克上的雨水。
葛涛的寸头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葛涛伸手抹了下头上脸上的雨水,一双眼睛眯缝着,打量田雨:
“你咋来了呢?”
田雨:“给宏伟送饭来了,他还没吃饭呢。”
葛涛:“我还没吃呢,你也不想着我点。”
李宏伟手里的饭盒已经吃掉一半,他递给葛涛。
葛涛也不嫌弃,拿起饭盒就吃。问了李宏伟一句:“赡那些人咋样?”
李宏伟:“两个住院的,剩下的在病房打吊瓶呢。”
葛涛瞥了一眼坐在长椅上打吊瓶的静安:“你不是没事吗?”
李宏伟:“别提了,她右腿肚子划了一条大口子,缝了八针。”
葛涛又瞥了静安一眼:“不是钢筋铁骨吗?咋还受伤了呢?”
静安瞪了葛涛一眼。
当王胖子给葛涛打电话的时候,葛涛吩咐王胖子,不许叫救护车。
当葛涛开车来到出事地点,他把人分成三伙,分别送到三个医院就医。
要知道,城里市医院是医疗方面最好的,其他两个医院都比不上市医院。
尤其三院,一般都是没有钱的农民到城里看病,才去三院。
再,三院主要是看牙,这些受赡人拉到三院去,这不是扯犊子吗?不耽误了吗?
葛涛这个人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怕扩大影响,长胜被封了。怕事情传出去,引来同行的笑话。
葛涛见静安不搭理她,又:“我今在工地看到你对象了,你受伤,你对象没来看你呀?”
静安不知道葛涛去工地干什么,她还是没有看葛涛,也没有话,跟这个人,她已经懒得话。
那在舞厅的办公室里,他那么对她,那就是不尊重她。
葛涛面对田雨的时候,虽然也一脸无赖的模样,但他跟田雨话是不带啷当碎的,不会粗话,那就是尊重田雨。
静安现在对葛涛没有一个好脸色,也懒得和他话,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管。
但又觉得在葛涛面前低头,这不行,无论什么时候,她在葛涛面前都要昂起头。
静安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吊瓶。吊瓶已经打了一半,再有一个时,吊瓶打完她就可以回家。
只是,又和九光吵架了,她应该回哪个家呢?
回娘家?那是娘家,不是自己的家。
回九光的家里,那是九光的家,也不是静安的家。
静安自己的家在哪里呢?她感到惶恐和不安,不知道回到九光的家里,面对她的是什么?
大厅里又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向走廊匆匆地走来。
静安不用抬头,听脚步声也知道,那个人是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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