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茂闻言驻足，回转身体，向朱文正深深做了一揖。
他神色庄重，缓缓道：“大都督，先考确实有聚宝盆，不过这聚宝盆并非金银财宝之盆，而是‘位卑不忘忧国，财广不忘济民’的遗训。”
朱文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不禁追问：“哦？愿闻其详。”
沈茂继续道：“那鞑子占据江山之时，将我南人列为第四等人，受尽欺压。先考一介海商，虽力量微薄，无能为力，但他和先兄建立积善堂，救济汉人穷苦百姓。”
“虽只是一碗热粥、一件寒衣，但却活人无数。吴兴百姓们至今对积善堂感恩戴德。”
“后来，今上崛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先考虽未能亲见这改换地的时刻，但他留下的理念一直指引着沈家。沈家资财得于海上经商，并非得于民脂民膏，就算是这样，大都督土地改革前，我沈家就已向今上献上半数良田。”
沈茂所言，朱文正不知情，听闻此言，对周庄沈氏倒是多了几分敬意。
“正因如此，打土豪分田地时，我沈家虽为江南第一巨富，但官民对沈家秋毫无犯，这也算是结善因得善果吧！”
朱文正静静地听着，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冷笑，他怎么会看不出沈氏兄弟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试图塑造沈家良好的形象。
但他也清楚，这兄弟俩在远洋贸易上确实有过人之处，将来自己的海上布局少不了他们的助力。
对于忠君爱国的商人，哪怕是口头上的爱国，只要不是太过表里不一，统治者也是乐见其成。
如今国朝初立，百废待兴，需要树立爱国商饶标杆，来引导下商贾的风气，而沈氏兄弟主动靠拢，无疑是绝佳的人选。
朱文正道：“沈先生，今日听您一番话，倒令本都督对沈家刮目相看。”
沈茂再次深深作揖，正气凛然地道：“我沈家愿出资修筑城墙，一不求名，二不求利。先考在世时常，商业无民族，但商人有家国，沈家但愿为大明立国献上绵薄之力。”
朱文正道：“好！好一个商业无民族，但商人有家国！不管你内心是不是这么想的，咱论迹不论心，只要你沈家能记住这句话，在大是大非面前站稳立场，我保你沈家世代富贵。”
毕竟，商人重利，历史上卖国者比比皆是。
南宋末年掌控泉州港贸易的巨商蒲寿庚，投降元朝后，大肆屠杀南宋宗室及抗元军民，协助元军切断宋朝经济命脉。
明末清初，晋商八大蝗商，利用山西靠近蒙古的地理优势，通过张家口等地的贸易网络，秘密向满清输送铁器、火药、粮食等战略物资，并提供明朝边防情报，帮助满清鞑子突破明朝的经济封锁 。
汉奸张本政，甲午战争期间投靠日本特务高桥腾兵卫，长期为日军搜集情报、运输军火。日俄战争和抗日战争中，其船运公司为日军提供物资支持，并捐献74万日元和40架飞机，获日本蝗接见。
至于到了现代，某李姓商人，出售巴拿马港口给美国资本，损害国家战略利益，朱文正深为不齿 。
商人这个群体，还是需要重点教育啊！
朱文正语重心长道：“国朝初立，百废待兴，你们只要循规蹈矩，尽心为朝廷做事，朝廷绝不会亏待你们。”
沈茂正色道：“大都督教诲，我兄弟二人永不敢忘！得遇大都督，实乃三生之幸，从今日起，我兄弟二人惟大都督马首是瞻，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朱文正猛地一拍桌案，大声道：“好！的好！就凭你今日之言论，参与都城营造之事本都督准了！”
“朝廷不会占你们的便宜，如今国朝初立，百废待兴，你们肯为朝廷做事，朝廷不会亏待你们！眼下虽然重点经营陆上国土，但将来制霸下，重点一定是海上。”
台下的沈旺与沈茂兄弟俩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沈茂兄弟本就是海运巨商，近些年日子过得却很艰难，家里虽号称吴兴巨富，但大明建立后，好死不死非要搞什么劳什子土地新政。
还好自家祖上算是做零善事，又嗅觉敏锐，提前献出半数土地，跪舔了一波朱元璋，但这老朱虽收了他们的地，却没让他们抱上大腿，连面都没见上。
行吧！亿点点土地而已，他们老沈家也不在乎，就算是破财免灾，所幸打土豪没有受到牵连。
但好死不死，倭国对马、壹岐、平户三岛的海寇越发猖獗，这些武士、浪人为主，装备精良，在海上横行霸道，开始给点钱财也就罢了，现在是钱财也收，货物照抢，一点武德都不讲。
跟他娘的老朱一个德行！
吴兴沈氏是靠海吃饭的海商，倭寇这种吃饭砸锅的做法可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可是朱文正那十几艘楼船巨舰，给了他们新的希望。
巨舰出长江口，蛟龙入海，沈氏兄弟久在海上往来贸易，那些尖底海船，他们一眼就认出是海船，而且还是远洋海船。
他们由此预判，海上贸易的格局，怕是要迎来巨变，提前来抱这根粗壮的大腿。
沈茂兄弟二人急忙跪倒在地，磕头表忠心：“大都督，今后我兄弟二人惟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朱文正目光落在沈旺、沈茂身上，道：“你们拿着我的腰牌，去长安帝都营建指挥部报到，负责长安城墙修筑。这城墙，帝都城墙，是国朝的脸面，你们可要多用些心思。”
沈氏兄弟接过腰牌，心翼翼地收好，再次叩谢后，起身退下。
他们走出都督府，外面阳光正好。
沈茂深吸一口气，对沈旺：“兄长，咱们沈家的未来，就系于此了。”
沈旺点点头：“不错，此番与大都督结缘，只要咱们尽心尽力，抱上这根粗腿，沈家定能更上一层楼，至少可保百年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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