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的电视还在播着那张图表，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钻进来，在屏幕上划出一道斜斜的光带，像谁不经意画下的高光笔迹。洛倾颜的手指悬在遥控器上方，没按下去，也没收回——她盯着那个弹窗广告里的笑脸，和李贴在饮水机旁的便签一模一样，连嘴角歪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她没动声色，只是悄悄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把画面拍了下来。动作轻得像在翻一页书，连站在几步外的实习生都没察觉。
顾逸尘刚才放下水瓶时，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她看见了，是他看了一眼屏幕后直接按灭的动作。不是熟人来电的那种放松，也不是紧急会议的皱眉，而是一种……微妙的停顿。
她假装去捡自己碰倒的钢笔，弯腰时余光扫过他手机屏幕——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市，但不是公司内部短号。
笔帽滚到桌脚边，她慢条斯理捡起来，顺手擦了擦水晶头——它没亮，却有点温，像是刚被人握过很久。
午休时间，走廊比平时安静。两个行政部的女孩迎面走来，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她听清：“听他们项目奖金私下分……”
“难怪改革这么快。”
“嘘——别了，她刚从这儿过去。”
洛倾颜没回头，也没加快脚步。只是右手无意识地握紧了背包带子，指节微微泛白。这是她唯一会在情绪波动时暴露的习惯，上回还是在员工大会上老张落泪时，她攥着笔记本边缘没敢松手。
回到工位，她打开内网后台，调出匿名问卷的访问日志。权限范围内，不算越界。Ip地址集中在行政部与财务部交界区域，其中一条记录让她眯起了眼：b3-07，那个昨陈发言时身后一直空着的座位。
她记得清楚，因为那位置靠窗，阳光正好照在椅背上，空荡荡的，像等人来坐。
可现在，这个Ip地址访问问卷的时间，竟比陈提交还要早五分钟。
她没急着深挖，只是默默记下时间戳和设备编号，顺手点了杯冰美式——不是为了提神，而是想看看谁会在这种时候也点同一款饮品。果然，系统提示：“您与同事【未知昵称】今日同时选择了‘控糖冰美式’。”
她笑了下，不是冷笑，是真的觉得有点意思。对方挺聪明，知道用公共电脑、匿名账号、错峰操作，甚至还模仿李的手绘风格来降低戒心。
可惜，忘了阳光会话。
下午三点，她路过茶水间，发现那张贴纸的边角翘得更高了，像是被谁反复看过又贴回去。阳光落在上面，把那个笑脸照得格外清晰，也把纸背的折痕映成镰淡的十字交叉。
她没揭下来，也没碰它，只是站在那儿看了几秒，仿佛真的只是路过喝水。
顾逸尘从会议室出来时，她正低头整理文件，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他脚步顿了顿，没话，只是把一份打印好的流程图轻轻放在她桌上，转身就走。
她抬头看他背影，忽然觉得他今衬衫领子扣得太紧了，连带着肩膀线条都有些僵硬。
她没叫住他，也没问那个未接来电是谁。有些事，现在不能破。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起身，走到b3-07座位前，轻轻拉开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反常。她蹲下身，摸了摸桌底边缘，指尖沾到一点灰尘，唯独靠近电源接口的地方，异常光滑。
有人常坐这儿，但很心，不留下痕迹。
她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忽然瞥见垃圾桶里有一张揉皱的便签纸。捡起来展开，上面只画了一个笑脸，和广告里的一模一样，但笔触更急，像是随手涂鸦。
她把它折好，放进自己口袋，动作自然得像只是整理垃圾。
回到座位，她打开笔记本，翻到那页太阳涂鸦，指尖轻轻摩挲着边缘。水晶钢笔静静躺在旁边，依旧没亮，但她知道，它已经在等了——等一个足够浓烈的情绪瞬间，等一次真正需要回溯的时刻。
而现在，还不是。
她合上本子，把便签纸夹进去，正好压在太阳下面。
窗外风起了，树叶沙沙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她没抬头看，只是把水瓶盖拧紧，咔哒一声，清脆利落。
顾逸尘站在电梯口，回头望了一眼她的方向。
她低头看着屏幕，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没点下去。
他没走近，也没离开。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玻璃，阳光透过它洒在地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没能碰到一起。
她忽然抬头，目光穿过人群，直直落在他袖口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折痕上——和她昨一样的位置。
他察觉到了，微微一顿，随即抬手，假装整理袖扣。
她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然后，她点了发送。
邮件主题：《关于匿名问卷访问异常的初步排查明》
收件人：顾逸尘
抄送：无
正文只有两行字：
“今阳光很好，照出了不该藏起来的东西。
我想，我们该聊聊那个空座位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没动。
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他才把手机放回口袋，左手却一直攥着，指节泛白。
而此刻，洛倾颜桌上的钢笔水晶，终于轻轻闪了一下。
像一颗心跳，落在寂静的纸上。
她的指尖停在键盘上，还没抬起来。
屏幕光映着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楼下传来一声轻笑，不知是谁在讲笑话，笑声清脆，像玻璃珠滚过地面。
她没回头。
只是把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便签纸，慢慢摊开。
上面除了笑脸，还有一行极的字：
“你不是最懂人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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