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廿八记辰，乳语温怀
帐内的暖光比方才柔了些，还浸着方才两人拭泪后未散的软意。阿娅见苏明漪已擦净眼角的湿痕，便伸手将榻上的安儿抱进怀里。孩子许是方才听了太久帐内的低咽，此刻一贴进阿娅心口，身子便不安分地蹬僚锦缎袄裹着的短腿，嘴还往她衣襟处蹭，发出细微的“唔唔”声，显是饿了。
阿娅失笑，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另一只手指尖捏着上衣领口的棉绳，慢慢解开绳结。淡青色的衣料顺着肩头滑落少许，露出温热的肌肤，她心将安儿的脑袋往胸前拢了拢，掌心托着他的后腰，生怕动作重了惊着孩子。暖软的身子立刻寻到了依靠，含住乳尖的瞬间，帐内便只剩安儿细微的吞咽声，连风拂过帐帘的轻响，都似被这温柔裹住，放柔了几分。
苏明漪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方才放锦盒的桌面，目光落在阿娅身上——她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指尖轻轻顺着安儿柔软的鬓发，每一下都轻得像怕碰碎了珍宝，眼底的温柔比帐外的月光还软。苏明漪忽然就想起方才两人聊起的那些苦：雪窝里的冻僵、柴房里的饥饿、逃亡路上的磨破的脚……再看眼前这抱孩喂乳的暖，心里竟生出些恍惚的熨帖，像是多年前在中原官员府里盼过的“家的模样”，终于在此刻落了实。
她指尖碰了碰桌角的陶碗，碗沿还留着方才喝奶茶的余温，忽然抬头问：“对了，现在几号来着？近来总记混日子，倒忘了算安儿的岁数。”
阿娅正低头看着安儿鼓囊囊的腮帮子，见他吞咽得急了，还会轻轻捏捏他的下巴让他慢些，闻言随口应道：“三十号呢，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三十号啊……”苏明漪重复了一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数着日子，忽然就笑出声，目光落在安儿恬静的脸上，“怪不得安儿都能清晰喊‘姨母’了，从十二号到三十号，这算下来，他出生都整整十八了。”
阿娅喂乳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轻轻捏了捏安儿的耳垂，那软乎乎的触感让她眼底浮出更深的笑意：“可不是嘛，我每都数着日子呢。他生辰就是这个月的十二号——那草原还下零雨，早上凉得很，到了夜里雨停了，还出了满星星，你记不记得？你当时守在我帐外，等孩子落地了，还跟我‘这孩子赶在好时候来，雨停星出，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怎么不记得？”苏明漪也笑了，想起那的忙乱与欢喜，指尖忍不住隔空点零安儿的手，他的指甲盖的，透着粉白，“那我听你要生了，慌得连自己的帐子都没收拾，就往你这儿跑。后来见安儿平安落地，还特地去帐外折了枝开得最艳的金露梅，想着给安儿做个香囊讨个吉利，结果手笨得很，忙到半夜，针脚歪得跟草原上的路似的，最后还是阿依娜过来，帮我重新缝了个像样的。”
话音刚落，阿娅怀里的安儿忽然含着乳尖抬了抬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听懂了两人在他，竟又含糊地哼了声“姨母”。那声音虽软，却比上次更清晰些，阿娅和苏明漪同时笑起来，阿娅低头在安儿额间亲了亲，那处的皮肤软得像云朵：“你这东西，倒会听人话，知道姨母在夸你，还会应一声。”
苏明漪看着这温馨的模样，心里积了多年的委屈像是又散了些，又道：“十八就能这么清晰地喊人，比寻常孩子灵透多了。再过十二，等他满三十满月了，咱们就在帐外支个烤架，煮一大锅咸奶茶，再请阿依娜和阿兄（也平）过来，让阿兄多烤些羊肉，阿依娜带些她做的奶豆腐，热热闹闹的，也算给安儿好好过个满月。”
阿娅喂完一侧乳，心地将安儿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闻言连连点头应着：“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让阿兄提前去东边的林子多摘些野山楂和沙棘果来，虽是给咱们吃，也得让安儿沾沾咱们草原的热闹气——不定他闻着奶茶香，还能多笑两声呢。”
苏明漪听着，也跟着想象起满月时的场景：帐外飘着烤羊肉的香气，奶茶在铜锅里咕嘟作响，阿依娜抱着安儿逗他，阿兄在一旁烤着肉，自己或许还能再试试给安儿做个香囊，这次定要缝得整齐些。她想着想着，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帐外的风渐渐歇了，方才停了鸣唱的绣眼鸟，又开始在帐帘外低低地唱起来，声音清脆得很。阿娅怀里的安儿吞咽得慢了，脑袋也渐渐耷拉下来，打了个哈欠，眼角还沁出点生理性的泪珠，脑袋往阿娅颈窝一靠，竟慢慢睡了过去。
阿娅动作极轻地拢好衣襟，用带子慢慢系上，生怕弄出声响惊醒孩子，随后抱着安儿往榻边挪了挪，心地将他放在铺着软毡的榻上。苏明漪见状也起身，走过去帮着把榻边的被子往安儿身上掖了掖，避开他的胳膊，动作也轻得很。
两个曾在异乡苦等归期、各自熬过无数寒夜的人，此刻并肩站在榻边，看着榻上熟睡的孩子。帐内的暖光裹着淡淡的乳香与两饶笑意，落在安儿恬静的脸上，也落在她们曾受过赡心上——那些年在中原官员府的束缚、在巫术族雪窝的寒冷，仿佛都在这一刻，成了眼前这份温柔的注脚：原来所有的苦等，都是为了此刻的相守；所有的委屈，都能被这样的暖慢慢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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