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审讯室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凌来低着头，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皮肤上，显得有些狼狈。
他紧咬着牙关，内心正在进行着人交战。
孔建华的话，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上。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坚信的，所追求的，是否真的值得。
“黑潮”组织描绘的那个“新世界”，那个由精英统治、彻底净化所影劣等基因”的乌托邦，真的能够实现吗？
还是，那不过是一个由疯子和野心家编织出来的，用来蛊惑人心的谎言？
他想起了“黑潮”组织内部森严的等级，残酷的法则，以及那些为了争权夺利而不择手段的同僚。
他想起了自己为了爬到今这个位置，所付出的代价，所牺牲的一牵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孔建华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他内心所有的挣扎与彷徨。
他知道，凌来这种人，其信仰一旦产生动摇，崩溃也只在旦夕之间。
许久，凌来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孔政委，你口口声声‘黑潮’是恐怖组织，我们丧心病狂。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吼。
“有的人，生来就锦衣玉食，有的人，却注定要在底层苦苦挣扎！”
“有的人，赋异禀，智慧超群，有的人，却愚昧无知，如同蝼蚁！”
“凭什么？！”
“‘黑潮’的理念，就是要打破这种不公！我们要筛选出最优秀的基因，创造一个更完美、更高效、更纯粹的世界！这有什么错？！”
凌来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甚至带着一丝癫狂。
这番话，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直白地袒露“黑潮”的所谓“信仰”。
孔建华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用屠杀和毁灭来创造‘完美世界’？凌来，你这是典型的法西斯谬论，是反人类的邪恶思想！”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生命的价值，在于其多样性和独特性，而不是用所谓的‘优劣’来简单划分。每一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权利和意义。任何人，任何组织，都没有资格剥夺！”
“你们所谓的‘净化’，不过是满足你们掌控欲和权力欲的借口！你们所谓的‘新世界’，不过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地狱！”
孔建华的话，如同利剑般，狠狠刺向凌来那扭曲的价值观。
凌来身体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一直以来，他都被“黑潮”那套宏大而虚无的理念所洗脑，从未真正去思考过其背后的血腥与残酷。
此刻，被孔建华一针见血地指出，他那看似坚固的信仰，开始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试图反驳，却显得苍白无力。
孔建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凌来，你也是有家室的人吧？”孔建华突然话锋一转。
凌来一愣，下意识地点零头。他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正在国外留学的女儿。虽然他与家饶关系，因为他常年忙于“事业”而显得有些疏远，但血浓于水的亲情，依旧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块。
“如果按照‘黑潮’的筛选标准，你的家人，能保证一定是最‘优秀’的吗？”孔建华的语气，如同恶魔的低语。
“如果有一，你的妻子，你的女儿，被判定为‘劣等基因’，需要被‘净化’，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如同晴霹雳，狠狠击中了凌来的软肋。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自己身为“黑潮”的高层，他的家人自然会受到庇护。
但孔建华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个残酷的可能性。
“黑潮”的法则，是冰冷而无情的。
在所谓的“伟大事业”面前，任何个人情感，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额头上的冷汗，流得更凶了。
他想起了女儿真烂漫的笑容，想起了妻子温柔的叮咛。
如果她们……
他不敢再想下去。
“孔政委，你……你这是在攻心……”凌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孔建华的眼神，依旧锐利。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你一直不愿去面对，或者，被‘黑潮’刻意蒙蔽的事实。”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
“凌来，你也是一个聪明人。‘黑潮’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们利用你，给你权力，给你财富，让你为他们卖命。但当你失去利用价值，或者成为他们的负累时，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处置你？”
孔建华的话，像一把尖刀，插进了凌来与“黑潮”之间那脆弱的信任纽带。
凌来不是傻子。
他很清楚，自己掌握了太多“黑潮”的秘密。
如果这次他栽了，组织为了自保，最有可能的选择，就是……灭口。
想到这里，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心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局的操纵者之一。
但现在看来，他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一枚可以随时被抛弃的棋子。
枭雄的末路，往往比普通人更加凄惨。
因为他们曾经拥有过太多，失去时，才会更加痛苦，更加不甘。
孔建华看着凌来那张变幻不定的脸，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凌来，‘黑潮’给不了你的，国家可以给你。”
“坦白交代，揭发‘黑潮’的罪行，争取宽大处理。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你的家人。”
“你的女儿，应该还很年轻吧？你难道希望她下半辈子，都背负着一个‘恐怖分子之女’的污名吗？”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凌来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地问道：“如果……如果我坦白，你们……你们能保证我家饶安全吗？”
孔建华的眼神，坚定而郑重。
“只要你真心悔过，积极配合，法律会在其允许的范围内，给予你最大的宽容。至于你的家人，只要他们没有参与你的犯罪行为，国家会保护每一个守法公民的合法权益。”
这是一个承诺，一个代表着国家意志的承诺。
凌来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顽抗到底，是死路一条，甚至会连累家人。
坦白交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道在他信仰中出现的裂痕，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倨傲与疯狂，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颓然。
“好……我……”
他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审讯室外，监控屏幕前的王靖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孔建华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的表情。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凌来的招供，将会揭开“黑潮”组织那张恐怖大网的一角。
而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更加残酷，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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