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柳树村，村里有户姓张的人家。张老汉和老伴带着三个儿子，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虽家境贫寒，但一家人勤勤恳恳，待人厚道，在村里人缘极好。
张家厨房的东墙上，贴着一张被油烟熏得发黄的灶王爷画像。每逢初一十五，张老汉都会带着全家恭恭敬敬地给灶王爷上供，虽供品不过是几个粗面馒头、一碟咸菜，但那份心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可这灶王爷在张家待了十多年，日日被柴火油烟熏着，年复一年听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脾气竟变得越来越暴躁。尤其是每到年关，眼见别家的灶王爷都能享用蜜糖瓜果，自家却只有粗茶淡饭，心里便生出几分怨气来。
腊月二十三这，又到了灶王爷上述职的日子。张老汉一早便带着全家祭拜，恭送灶王爷上言好事。
谁知这灶王爷一上庭，看见其他灶王爷个个红光满面，自己却灰头土脸，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轮到玉帝问他张家一年来的作为时，他竟然信口胡诌：
“启禀玉帝，这张家表面老实，实则奸诈。去年秋收时偷了邻家三捆稻谷；家中老二对父母不孝，曾顶撞老母气得她三日不起；还时常在村里撒播谣言，搅得邻里不和...”
玉帝闻言大怒，当即命执掌人间运势的仙官，削去了张家来年的福运。
灶王爷回到凡间，起初还有些愧疚，可一看那简陋的灶台和粗陋的供品，那点愧疚顿时烟消云散，反倒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
没过多久，张家的厄运就开始了。
先是张老汉耕地时莫名其妙被犁头伤了脚，卧床半月不能下地；接着老大媳妇回娘家途中跌进水沟，摔断了手臂；最奇怪的是地里庄稼，别家都是绿油油一片，唯独张家的苗黄蔫蔫的，像是被什么压住了长势。
村里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怪事，张家这样的好人家，怎么接连遭殃？”
全家只有儿子张灵觉察觉出些不对劲。这孩子年方十二，生得眉清目秀，生一副玲珑心肝，平日里最爱听村里老人讲神仙鬼怪的故事。
这日清晨，张灵觉帮母亲生火做饭时，无意间抬头看了眼灶王爷的画像，突然“咦”了一声。
“娘，您看灶王爷是不是皱着眉头呢？”张灵觉扯了扯母亲的衣角。
张母抬头看了看那张被烟熏得模糊的画像，笑道：“傻孩子，画像怎么会变呢？准是烟熏的痕迹让你看花了眼。”
但张灵觉不死心，此后日日观察。他发现果然蹊跷——那灶王爷画像上的表情竟真的时有变化。有时双眉紧锁，有时嘴角下撇，全然不似别人家灶王爷那般慈眉善目。
一晚，张灵梦见了灶王爷。梦里灶王爷满脸怒容，指着他就骂：“都是你们这些凡人！日日用油烟熏我，供些粗食糊弄，害我在庭丢尽颜面！”
张灵觉惊醒后，坐在床上思来想去，忽然灵机一动。
次日正是初一，家里又准备了简单的供品。张灵觉偷偷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他前几日从山上采来薄荷自制的清凉糖。他趁父母不注意，悄悄将一颗薄荷糖放在了供品的最上面。
来也怪，当晚厨房里忽然飘起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气。第二一早，张灵觉跑进厨房一看，供品上的薄荷糖不见了，而灶王爷画像的表情似乎舒展了许多。
此后数月，张灵觉时常偷偷在供品里加些自制的薄荷糖。有时是薄荷糖，有时是野蜂蜜，偶尔还能找到些山野间的野果子。家里的厄运似乎也渐渐缓和了，张老汉的脚伤好了，地里的庄稼也比先前精神了些。
转眼又到年关，腊月二十三这，张家照例祭拜灶王爷。这次张灵觉特意准备了一大块晶莹剔透的薄荷糖，恭恭敬敬地放在供盘中央。
灶王爷吃了这清凉甘甜的供品，只觉一股清气直冲头顶，多年来被油烟熏得昏沉的头脑顿时清明起来。他抬头看着正在虔诚祭拜的张家人——张老汉夫妇满脸皱纹里刻着勤劳与善良，几个儿子媳妇也都恭顺懂事，忽然一阵愧疚涌上心头。
“我这是做了什么啊！”灶王爷暗自懊悔，“张家虽穷，待我却是一片真心。我竟因一时怨气，害得这善良人家平白遭了这许多磨难。”
上庭的路上，灶王爷一言不发，其他灶王爷与他搭话也不理会。
轮到张家灶王爷述职时，他扑通一声跪在玉帝面前，将去年如何撒谎诬陷张家的事一五一十地坦白了出来。
“神被油烟熏昏了头，心生怨愤，犯了条，请玉帝责罚。”灶王爷叩头不止，“只是那张家人确实淳朴善良，恳请玉帝恢复张家的福运，所有罪责神愿一力承担。”
玉帝闻言震怒，当即命查证。千里眼、顺风耳片刻回报：灶王爷所言属实，张家确是淳朴良善之家。
“大胆灶君！竟敢欺瞒上，祸害良善！”玉帝拍案而起，“念你终能悔过，现罚你三年不得享受人间香火，你可心服？”
“神心服口服。”灶王爷再拜道。
玉帝沉吟片刻，对执掌运势的仙官道：“张家平白受冤，理当补偿。便赐他家三年好运，以补过失罢。”
却张家自那年祭灶后，果然时来运转。
开春后，张老汉在地头偶然挖出一个陶罐，里面竟是前朝富人埋下的十锭银子；地里庄稼长势格外好，收获时比别人家多了三成；老大进城卖粮，机缘巧合帮了个商人，被请去店里做伙计，月钱丰厚；老二做的木工活突然在邻村大受欢迎，订单接连不断；连老大媳妇的娘家都沾了光，多年不孕的女儿竟然怀上了孩子。
村里人都：“真是老开眼，好人有好报啊！”
只有张灵觉注意到，家里厨房的灶王爷画像，不知何时变得眉目舒展，嘴角含笑。他悄悄在心里笑了，却从未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三年后的腊月二十三，张家已经盖起了新瓦房，生活富裕了许多。祭灶时，供品自然也丰盛了不少，蜜糖、瓜果、糕点摆满了供桌。
张灵觉如今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他依旧在供盘中央放了一大块薄荷糖，低声对灶王爷画像道：“灶王爷爷，薄荷糖清心明目，您老人家尝尝鲜。”
是夜，灶王爷享用了丰盛的供品，尤其把那块薄荷糖吃得干干净净。上庭述职时，他将张家这三年的善行如实奏报，言辞间满是欣慰。
玉帝抚须微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如今心性清明，不负灶君之职。往后当谨记：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亦暖神仙心。”
从此，张家灶王爷再也不乱发脾气了，总是慈眉善目地保佑着一家老。而张灵觉长大后，成了附近有名的聪明人，无论遇到什么难事，总能想到巧妙的解决办法。
村里人问起他家如何从困顿走向兴旺，张老汉总是笑呵呵地：“老有眼呐！”
只有张灵觉知道，有时候，一点的清凉善意，竟能改变神仙的心意，从而改变一家的命运。
至今柳树村还流传着这个习俗：祭灶时，除了传统的蜜糖瓜果，总会再加些清凉的薄荷糖。据这样能让灶王爷神清气爽，上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而张家灶王爷像前的薄荷糖，永远都是最大最甜的那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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