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下来，晚风凌厉如刀，割在脸上生疼，更疼的是心，或者木，疼得过了，没知觉了。
“昭——”秦立桓想安抚她。
不料，那妇人竟一下跪到了他们面前，扑腾扑腾磕头哭诉：“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啊！娘给闺女磕头了……秦大学生你借给四妮点钱……”
围观的人瞬间愕然：娘给女儿磕头，把女儿架到火上烤吗？
秦立桓拉着昭快速避开。
“起来！往后退！赶紧回你自己家去！”另一位年纪稍大的保卫员一步上来，挡在了他们之间，
“展昭同志是解放军，还有伤病在身，你这样做是在侮辱军人，再敢胡袄，我拷起你来！”
“你拷，你拷，你拷……”妇人往那保卫员身上贴，“我管教的是我自己闺女，她就是能上，也得喊我一声娘。”
“喊你娘也得看你配不配！”
“我不配，你配？这是我们自家的事，你们别瞎掺和。谁非要掺和也行，谁掺和谁替她拿钱。”
妇人看向围观之人，最后把眼睛定格在了秦立桓身上，向他伸出一只手：“你那一份也不能少，你把人占了，一分离娘钱没给，这会补上，拿来，三百块。”
听见她攀扯上了秦立桓，昭当即羞愤难耐，大幅度跨出一步：“你胡什么？！我是在执行任务，和秦家有什么关系？”
“啥关系，你啥关系，你都住人家家去了，你啥关系？不要脸的玩意儿，连自己的亲爹娘亲弟弟都不管，早知道养出你这么个货，还不如一生下来就扔粪坑里淹死你！
你还当兵，你咋没死外面啊，穿上这身衣裳，你也是个……”妇人毫无过度地跳脚开始骂，一声比一声难听。
“住口！”
“闭嘴！”
几声呵斥同时响起，知识分子做不出抽人耳光的举动，更听不下去这种侮辱饶话。慨叹有之，激愤有之，鄙视有之……
这哪是一个母亲能给女儿的话？污言秽语脱口就出，生死仇人也恶毒不过如此吧？
“这是我家，昭是我们家的客人，请你赶紧离开这里！”秦妈妈走到前面来十分严厉地，“昭在执行部队交代给她的任务，你侮辱她，等同于侮辱解放军部队，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
“我教训我自己闺女，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你试试看能不能管得着！”
“拖走！”年长的保卫员对年轻保卫员，未及动手，妇人顺势往地上一躺，打着滚哭嚎，“保卫员打人了…… 闺女打亲娘了…… 都来看看啊……”
“无耻！”好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菁莪这才知道哥哥那句“你不了解他们家情况”所代表的含义。
先前，她以为丧父丧母是谴一般的惨事，不料有些人父母双全却比她这个无父无母的还凄惨。难道是仇人投胎成了亲人吗？
真想上前踹这妇人几脚，但也知道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别把人赶走、打走、拖走，解决不了问题，即使因其“干扰公务、侮辱军人”，将人拷起来关上仨月半年同样解决不了问题。
韩蜀的对任，何事情，只要涉及到了亲情，人就有诸多不自由。
来去，这都是昭的亲娘，只要有这个关系在，昭就难为。
试想，展家为什么会让这女人来找昭？因为若是她的姐姐们来了，昭可以不理睬呗。也因为昭她爹是本校职工，要脸呗。回头事情闹大了，他一句老婆子不懂事，就能遮过去。
不好，背后出谋划策的就是她爹和她姐姐们呢。
那个家就是堆臭狗屎，谁遇见谁都想绕道走，偏偏昭绕不开。生在他们家，做他们的女儿，真悲哀。
保卫员一人拽着一个肩膀将人往外拖，妇人把手抓住保卫员的脚脖子，屁股往地上坠，两只脚在地上奋力扑腾，裤腰咧开了，肩膀和肚子一耸一耸。丑陋至极。
昭把视线转开，不想看，脚在地上踩了踩，突然：“等一等。”
众人都诧异。
保卫员也诧异，回头看她，手上略松的瞬间，妇人一个鲶鱼翻身，几步冲到昭面前：“四妮儿你答应了？娘就知道你是个好闺女，嘴不亲血亲，你弟弟原先再不懂事，你们也和着一个爹娘，打断骨头连着筋——”
昭没让她完，开口问：“要我还是要钱，你。”
“啥？”妇人没想到会被这么询问，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问你要钱还是要我。”昭又重复一遍，攥了拳，指甲掐进掌心。
菁莪几人有些猜到她要干什么了，相互对视一眼，都替她担心。
“要我，我每年给你们二十块钱，直到你们百年。钱我会按时寄给学校的工会干部，请他们代为转交。
多了没有，就这些。兄弟姊妹五个，每人二十，五人一百，足够你们花用了。
要钱，就一次性算清，给够，从此后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你们也别再找我。
我出生时你差点掐死我，六岁时你们想把我给傻子当童养媳，十三岁时你们想把我卖给四十岁的缺媳妇。在你们心里，其实我已经死了。”昭冷冷地。
这些事，是大家都不知道的，闻言一个个惊诧不已。
秦立桓几次皱眉，想抓住她安慰安慰。
昭接下去：“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你回去商量吧，商量好算个数出来。
也别想狮子大开口，你们能要价，我就能还价。明上午般，宿舍区前面的花园广场见，过时不候。”
完了转向围观之人左右各鞠了一躬，“昭不懂事，让各位老师看笑话了，明上午般，花园广场，昭想请有时间的老师过去做个见证。”
看向两位保卫员又：“两位同志也来吧，麻烦转告一下工会的老师，也请他们派个人过去。”
转向秦家父母又要鞠躬，被秦妈妈拦住：“你身上有伤，别做大幅度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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