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瑜伽冥想的姿态来，敛气静神，看向窗外，以期转移注意力。
傍晚了，余晖步步成霞，散落成绮，一路叮叮当当从原野上漫过。
色彩如戏剧脸谱一般迷离变幻，橘红、赭黄、丁香还有黛紫，看两眼便觉浪漫。
哐当哐当的铁轨撞击声里，阡陌、流岚、疏风、晚炊……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
菁莪体会到了一种，唯有在慢节奏里才有的舒然和恬淡，无端漫生出一种自己原本就生活在这个年代的错觉。
秦立桓拿出一把上火车前买的核桃，在她面前颠了三下都没得到回应，一核桃敲她头上：“看什么呢你，这么着迷？”
“啊，哦，”菁莪回神，“看晚霞，莫道桑榆晚，霞，霞什么来着？”
“为霞尚满。学生学的。”韩蜀，拿起两颗在手里一捏，核桃挤核桃，咔嚓嚓裂开，核桃仁还是完整的，摊开给她。
菁莪没接，嘁他一声，拿起两个完整的，有样学样，“薄皮的？我试试。”
挤一下没开，挤二下核桃啪嗒跳到霖上，随着车厢晃动，咕噜噜去了车厢接口处。
恰此时，一道厚重又略带唱腔的声音在那里出现：“同志们好，我来给大家送热水了，请把茶缸茶杯准备好——”
看见咕噜到脚边的核桃，又接下去：“这欢迎仪式好，差点把我滑倒，是哪位同志要请我吃核桃？”
话的押韵俏皮，半个车厢的人都笑。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穿蓝色华达呢制服的中年男乘务，左袖管挽了个疙瘩，右手拎了个大铁水壶。
车厢晃荡，他是独臂，看上去行走不便，但每一步又都很稳。
菁莪三人一同起身，秦立桓充当危机公关，抢在前头话：“不好意思，差点滑倒您，这有剥开的，请您吃。”着从韩蜀手里接过那两颗剥开的递过去。
“玩笑，玩笑，我不吃——”视线扫过菁莪，他瞳孔一收，舌尖一抖，迅速稳住神，继续：“同志有礼貌，快坐好。热水来了，准备好茶缸茶杯——”
弯身垂头倒水，至前面那排时，他直起腰往后看了一眼。
菁莪同他对视，笑了笑。因着这笑，他持壶的手一抖，热水差点浇到外头，再次发挥口才特长，对乘客：“凤汇头，顺顺溜溜—— 您心烫。”
乘客连声道谢。
“三位同志都没带水杯？”快速将三人看了一遍，他问。
秦立桓：“谢谢同志，我们刚上车不久，不渴。”
“哦，商城上来的。到哪儿下？”
“蚌剩”
“夜里十一点到站，快黑了，看好行李，注意安全。同志们，热水来了，茶缸茶杯准备好——”他走向后面的乘客。
十一点，菁莪在迷糊中被两人摇醒，到站了。
蚌市车站不，六七条股道并列，却只有中间一个站台。
几人乘坐的车辆在最外侧的股道停车，没有横向引导通道，乘客在轨基上下车后，需得走过碎石、横跨铁轨，方能到达站台。
这时期的火车到站停车时都要检查检修，为方便工作，车厢都会高出地面很多，所以光车梯就有三级台阶。
最后一级下来是路基坡道，更高，个子矮的人须得试探两下才敢迈脚。
刚刚那位热心的中年乘务站到了路基上，手电夹在肩颈处，空出右手，看哪位乘客的行李较大便帮忙拎一下，等菁莪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出手托了一下她的胳膊。
“谢谢大叔！”菁莪。
“哎，当心。”他。
音调不高，尾音处的颤抖不易被人察觉。却是随后就用手拿起手电，帮他们照着，直到几人跨过铁轨上了站台。
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个人已经和别人交了班，待火车门合上后，他收了手电，走捷径出了车站，悄悄跟在了他们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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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市是个因铁路而起的城市，知道吧？”出了车站，秦立桓。
“知道，火车拉来的城市嘛不是？早年剖蚌取珠，津浦铁路开通后迅速发展，现在是千里江淮上的工业明珠。”完了反问他：“真当我学没毕业？”
秦立桓听出她是在反击火车上被韩蜀笑话的事，哈哈笑起来，幸灾乐祸。
韩蜀抬手揉了下鼻子：“太晚了，凑合着休息，回头再给你找住的地方。”
这一晚，菁莪占了他们二饶住处—— 铁路边原本用作货房的一间房子。他们两个去了他们教授那里挤宿。
连续十几提心吊胆流浪奔波的人，头一次睡床，颇有点睡美不知身在何的没出息样。
一觉到半上午，迷迷瞪瞪醒来，看到了韩蜀和秦立桓自门缝塞进来的字条：
出门左转上大路，右手第一家吉祥饭铺，钱已付，记得去吃。别乱跑，等我俩忙完，带你出去转转。
菁莪看着字条咧嘴笑，觉得两位大兄弟挺会办事，招待人吃饭，不直接留钱，也不直接留饭，而是在饭铺留下钱，让人自去吃。哈哈，有意思。
房子里转悠一圈看看行囊，琢磨要不要随身携带。
她已经把银圆托付给了韩蜀和秦立桓，请他们帮忙给兑成现金，那东西太沉，又动辄叮叮当当，不值钱还太扎眼，实在不好随身带。
剩下的这些，也不好放， 就很向往银行保险柜业务。
拤腰咬唇琢磨一会儿，开门往外瞅瞅，见门外就是工地，快速溜过去偷了一衣兜水泥回来。
把门窗都关好，怕不隐蔽还钻到了桌子底下，将水泥用筷子搅拌均匀。
然后像给糖葫芦蘸糖稀一样，把十条大黄鱼全滚成了水泥条。
看了看，觉得携带十根水泥条还是太零散，干脆四根一组，合成两个大的。剩下两根单独另放，以备不时之需。
再在两个大的上面，用筷子分别写上“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几个字。
就这么湿着贴到了“骨灰罕的盒盖内侧，打算回头再在上面罩一层黑布。
以后，盒盖一掀，上面是水泥牌位，下面是骨灰。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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