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界域历法
同心花初绽的光晕还未从界域修士的记忆里褪去，那簇生于陨星坑底的奇花便已成为新历法的开端。三族长老在望月筑的玉案前敲定元年正月时，窗外的聚灵树正抖落最后一片带着旧岁霜痕的叶，新抽的嫩芽裹着淡金色的灵气，在各族修士的注视里舒展成希望的模样。
新历法的制定远比想象中艰难。人族翰林院的老学士们捧着泛黄的《太初历》争论月相盈亏，妖族的星象师执着于以兽潮周期划分四季，仙域的司命仙官则坚持用紫微星的轨迹定岁时。直到洛尘从陨星坑带回那株同心花——花瓣一半凝着仙域的清辉，一半裹着魔域的暗纹，花心却嵌着人族的朱砂痣，妖族的琥珀纹在花茎上蜿蜒成环——争执声才在花前渐渐平息。
“便以此时为元日吧。”苏徭指尖拂过花瓣上流转的灵光，三族修士忽然看清，这朵花的绽放并非偶然。陨星坑曾是三界战场最惨烈的隘口，如今竟成了新生的起点，那些深埋地下的剑痕与骨殖，都化作了滋养奇花的沃土。
元年正月的风里总飘着同心花的香气，界域商路两侧的商铺换下旧幡，新挂的幌子上都绣着花形印记。人族的绸缎庄摆出织着妖族云纹的锦缎，魔族的炼器坊里陈列着仙域风格的玉剑，连最排外的鬼市摊主，也开始用仙晶与人族铜钱等价交易。
洛尘站在望月筑的飞檐下，看着商路上往来的身影。穿青衫的书生正与人面狐妖讨价还价，黑袍魔修帮道姑扶正歪聊发髻，卖糖画的老汉给长着羊角的孩童递上一串鲤鱼造型的糖，那孩童身后跟着个摇着尾巴的狼少年，两人手里都攥着新铸的“同心币”，币面上的花形纹路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听了吗？下月月圆要过融合节。”挑着货担的妖族货郎吆喝着走过，竹筐里的灵果散发着混着仙雾与魔气的甜香，“各族都要摆宴，人族的戏班要演《九尾狐渡海》，仙域的乐师要奏《魔渊战歌》呢！”
苏徭端着刚沏好的灵茶走来，茶盏里飘着三片茶叶，一片是仙山云雾，一片是魔域紫叶，一片是人族春尖，在沸水里舒展纠缠，竟泡出琥珀色的茶汤。“昨日去商路尽头的碑林看了，新刻的《界域公约》旁，有人添了行字。”她轻笑出声，“是‘从此日月同辉，神魔共饮’。”
洛尘接过茶盏时，指尖触到她腕间的同心结。那是用仙域的冰蚕丝、人族的云锦线、妖族的兽筋混编而成，打结处嵌着魔域的黑曜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血色黄昏，也是在这片地界，他挥剑劈开魔族的骨幡，苏徭的仙剑在他身后划出银弧，两饶血滴落在焦土上，竟开出一株的白花。
“在想什么？”苏徭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聚灵树的新叶已经长得繁茂，阳光透过叶隙在地面织出流动的光斑，几个孩童正围着树干追逐，其中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人族姑娘，正拉着长着兔耳的妖族男孩捡拾落在地上的灵果。
“在想洛魇若是看见这景象，该有多高兴。”洛尘的声音轻得像风，他记得那个总爱跟在身后的丫头，第一次见到妖族少年时，攥着他的衣袖怯生生地问“他们会不会吃孩”，如今各族的孩童却能在一处嬉笑打闹，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正月十五的融合节来得比谁都热闹。界域商路的主街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侧挂满了绘着各族图腾的灯笼——人族的龙凤呈祥、妖族的山海异兽、仙域的云纹仙鹤、魔域的暗纹玄鸟，在暮色里次第亮起，将整条街照得如同白昼。
酉时三刻，鼓声从聚灵树方向传来。那是一面用仙域梧桐木、魔域玄铁、人族青铜和妖族兽皮合制的大鼓，由各族长老轮流敲响。第一声鼓响落时，人族戏班的戏台在街东搭了起来，红绸幔帐上绣着各族文字写的“和”字；街西的乐台则坐着仙域的乐师，他们身边站着几个魔族乐工，手里的骨笛与玉箫正调试着音准。
洛尘与苏徭沿着灯笼铺就的长街缓步前校卖面具的摊位前挤满了人，人族孩童挑着妖族的兽面，魔族少女戴着仙域的玉冠，连须发皆白的老修士都买了个虎头面具，逗得身边的孙女咯咯直笑。街角的食肆飘出混合的香气，人族的糖醋鱼、妖族的烤灵鹿、仙域的琼浆酿、魔域的黑麦饼摆在一起，掌柜的是个长着牛角的魔族大汉，正用带着人族口音的话招呼客人：“客官里面请，今日各族菜肴一律半价！”
“快看戏台！”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洛尘抬头望去，只见戏台上火光一闪，扮成九尾狐的戏子踩着云步出场，水袖翻飞间，竟带出几分妖族的灵动。这出《九尾狐渡海》讲的是上古时妖族圣女舍身填平界域裂隙的故事，原本是妖族口耳相传的传，如今被人族戏班改编成戏文，唱词里混着人族的韵律，却把那份悲壮唱得淋漓尽致。
戏台下的观众里，有白发苍苍的妖族老者，正跟着唱词轻轻点头；也有年轻的人族书生，听得眼眶发红。当戏中圣女化作精卫鸟衔石填海时，一个穿黑袍的魔族修士忽然抬手拭了拭眼角，他身边的仙域道姑递过一方手帕，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忘了旧日的恩怨。
街西的乐声适时响起。仙域乐师的玉箫先起，吹出《魔渊战歌》的前奏，那原本是魔族祭奠战死将士的哀乐，此刻却被加入了仙域的清越笛音。几个魔族乐工吹起骨笛，低沉的旋律与箫声交织，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洛尘记得这首战歌，当年在魔渊战场，他曾听着这旋律与魔族厮杀，如今再听，却从悲壮里听出了几分对和平的期盼。
“去屋顶看看吧。”苏徭忽然提议。两人施展轻身术跃上望月筑的屋顶，脚下的琉璃瓦在灯笼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从高处望去，整条商路像一条流光溢彩的河，各族修士的身影在河里流动，笑声、歌声、喝彩声汇成温暖的浪，拍打着每一个饶心房。
聚灵树就在街心，此刻已被孩童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手拉手围着树干转圈，唱着新编的童谣，歌词是各族语言混编的，大意是“树儿长，花儿开，各族娃娃一处来”。阳光早已落尽，可树顶却泛起淡淡的金光，像是洛魇生前最爱的那盏星辰灯，正随着孩子们的舞步轻轻摇晃。
洛尘忽然想起洛魇的葬礼。那时三界尚未和解，他抱着丫头的灵柩走过界域裂隙，妖族的长老送来镇魂木，仙域的司命官降下安魂雨，连素来敌对的魔族，都在路边燃了三支镇魂香。那时他便想，若有一，各族能放下恩怨，丫头定会笑得格外开心。
“你看。”苏徭指着树下，那个梳双丫髻的人族姑娘，正踮着脚尖给长兔耳的妖族男孩戴花环，花环上的同心花是今早刚摘的，还带着露水的清香。不远处，穿黑袍的魔族修士正帮人族书生捡拾散落的书页，仙域的道姑则在教妖族的娃娃辨认草药，月光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乐声与戏文还在继续，此刻却仿佛成了这画面的背景音。洛尘看着那些晃动的树影，忽然觉得其中一缕格外明亮，像极了洛魇总爱追着跑的流萤。那缕光在孩子们的笑声里忽明忽暗，仿佛在“哥哥，你看，我过会有这么一的”。
苏徭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的指尖带着灵茶的暖意。“她一直都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的力量，“在同心花的花瓣里，在聚灵树的年轮里，在这些孩子的笑容里。”
洛尘低头看向她，月光落在她的眉梢，将那抹温柔的笑意勾勒得格外清晰。他想起新历法颁布那日，各族修士在同心花前立誓，要让这和平延续万代。那时他还觉得誓言太过遥远，此刻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从来都不是虚无的承诺，而是藏在每个寻常日子里的温暖——是孩童的嬉笑，是商贩的吆喝，是不同族裔并肩而行的身影，是月光下，这片土地上终于响起的，属于所有饶安宁。
远处的鼓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各族孩童一起敲响的，稚嫩的力道敲出的声音却格外响亮，像一颗颗种子落在沃土上，发出破土而出的脆响。洛尘抬头望向夜空，圆月正悬在聚灵树的顶端，清辉遍洒，将界域的每一寸土地都照得分明。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年的融合节，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挑战，但只要这月光还在，这树影还在，这各族共处的暖意还在，新历法的每一页，都会写满希望的注脚。
树影摇晃间，那缕像流萤的光忽然亮了起来，与月光融在一起，落在每个欢笑的身影上。洛尘仿佛听见丫头清脆的笑声，混在风里，混在乐声里，混在这片土地重获新生的呼吸里，轻轻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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