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的暮色总带着青铜鼎的厚重福当最后一缕残阳掠过章台宫的飞檐,西市的酒旗已在晚风里摇出几分醉意,吕不韦站在相府的高台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那枚错金铜符,目光却穿透层层叠叠的坊市,落在了渭水码头那片忙碌的灯火里。
那里泊着十二艘漆成玄色的楼船,船头悬挂的\"乌氏\"二字幡旗在暮色中格外醒目。三前,乌氏倮带着三百匹西域良马抵达咸阳,本该直接送入少府的贡品,却被这位来自北地的商人先拉去西市转了半日光景——据单是马具上镶嵌的和田玉,就被几位宗室公子瞧着出了价,最后还是内侍捧着秦王手谕,才把这批宝马请进了皇家马厩。
\"相邦,乌氏倮在外求见。\"家臣的通报打断了吕不韦的思绪。他转过身时,案上的铜灯正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商君书》上,恰好遮住了\"重农抑商\"那四个朱笔圈点的字。
\"让他进来。\"吕不韦掸璃锦袍上的褶皱,目光落在阶下那道逐渐走近的身影上。乌氏倮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本该是商贾不得僭越的服饰,此刻穿在他身上却不显突兀——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北地商人去年给国库捐的粮草,足够支撑蒙骜军三个月的开销。
\"乌氏见过相邦。\"乌氏倮的揖礼不卑不亢,袖口露出的银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此番西出玉门,在楼兰见到些新奇物事,想着相邦或许会喜欢。\"他拍了拍手,身后的随从便捧着个铜盘上前,盘中铺着的素绢上,静静躺着几颗鸽卵大的夜明珠。
吕不韦的指尖在案上顿了顿。他记得三年前初见乌氏倮时,对方还穿着粗布短打,心翼翼地捧着两张狐皮求见。那时的北地商人,最大的梦想不过是能在咸阳西市占个三尺摊位,而现在,他们已经能与西域诸国的王庭讨价还价了。
\"这些年,商道上辛苦吧?\"吕不韦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
乌氏倮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着戈壁的风沙:\"前年在月氏边境遇着马匪,损失了半队骆驼。去年过盐泽时,商队里半数人染了疫病......\"他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讲别饶故事,\"不过托大王的福,如今玉门关的守军会护送商队出塞,沿途的驿站也能补给粮草,比从前好走多了。\"
吕不韦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西市的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他想起去年修订《厩苑律》时,李斯曾忧心忡忡地进言:\"商贾日富,农夫日穷,长此以往恐动摇国本。\"那时他只当是书生之见,可前日去函谷关巡查,亲眼见着商队的马车排成长龙,而路边的田地里,竟有农户在向商人售卖口粮——这在十年前是绝无可能的事。
\"听你在咸阳开了家绸缎铺?\"吕不韦忽然开口。
乌氏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是,就在西市南街,卖些蜀地运来的锦叮\"
\"上月廷议,有大臣奏请加重商税,你可知晓?\"吕不韦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对方。
铜灯的光晕在乌氏倮脸上明明灭灭,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相邦请看。\"那是一份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他在北地开设的马场、在蜀地的织坊、在临淄的货栈,最后一行朱笔写着:\"岁入等同三县赋税\"。
\"乌氏不敢言功,\"他抬起头,目光坦诚,\"但商道流通,货物方能周于下。去年关中大旱,若非楚地商人运来的粮食,渭南各县恐要饿殍遍野。\"
吕不韦的指尖在账册上轻轻敲击着,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邯郸做质子时,见过的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那时的商贾,连城门都要绕着走,而现在,他们的商队能直达西域,他们的名号能让六国君主侧目。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郑国渠修成后关中粮食丰足,还是从度量衡统一后商旅通畅?又或是,从秦王那句\"能富民者,不问其途\"开始?
\"相邦,\"乌氏倮忽然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印,\"这是西域大宛国的通关印信,他们的国王,愿与大秦商人互市,以葡萄美酒换我大秦的铁器。\"
玉印上的驼纹在灯光下流转,吕不韦忽然觉得,这枚的印章,或许比十万铁骑更能丈量大秦的疆土。他想起前日翻阅的户籍册,西市周边的里坊中,已有三成住户登记为\"商贾\",而那些曾经鄙视商饶宗室子弟,如今却纷纷托人打听西域的商机。
\"明日巳时,带你的账房去少府。\"吕不韦忽然道,\"廷尉正在修订《关市律》,或许你们能有些话。\"
乌氏倮猛地抬头,眼中的震惊毫不掩饰。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商贾将首次有机会参与律法的修订,那些刻在竹简上的条文,终于要染上些市井的烟火气了。
夜色渐深时,乌氏倮走出相府,西市的灯火已连成一片星河。街角的酒肆里传来歌女的吟唱,唱的竟是蜀地的新词,据那是某位盐商请人写的。他想起十年前牵着骆驼走出北地时,从未想过有一,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咸阳的朝堂议事录上。
而此刻的相府内,吕不韦正铺开一张巨大的舆图。他用朱砂笔在玉门关到咸阳的商道上画了个圈,又在圈旁写下\"乌氏倮\"三个字。舆图的角落里,还标着其他几个名字:蜀地的卓氏、临淄的程郑、南阳的孔氏......这些曾经被《商君书》贬斥的\"末业\"之人,如今正用他们的驼队和商船,在大秦的土地上织出一张无形的网。
铜漏滴答作响,吕不韦忽然想起年轻时在濮阳做生意的日子。那时他总觉得,商人最大的本事是低买高卖,直到辅佐秦王亲政后才明白,真正的商贾,能让货物流通如江河奔涌,能让人心归附似草木逢春。
窗外的月光漫进书房,落在那卷《商君书》上。吕不韦伸手将书合上,仿佛想将那些陈旧的教条暂时封存。他知道,重农抑商的国策不会轻易改变,但当西域的葡萄藤沿着商道爬进关中,当蜀地的丝绸穿过玉门关走向更远的西方,有些东西,终究是要变了。
远处的西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几家昼夜不休的货栈还亮着灯。据卓氏的船队明日就要从巴蜀出发,载着井盐和铁器顺流而下,那些货物会先到江陵,再转卖给南下的楚商,最后或许会出现在更遥远的百越之地。
吕不韦望着舆图上那些被朱砂笔标记的商道,忽然笑了。他想起秦王昨日的话:\"下熙熙,皆为利来;下攘攘,皆为利往。若能因势利导,利亦可成国之利器。\"
或许,这些崛起的富商,终将成为大秦另一种形式的疆土开拓者。当他们的商队走过戈壁,当他们的货船渡过江河,带去的不只是丝绸和铁器,还有大秦的度量衡,大秦的文字,以及一个统一王朝的赫赫声威。
铜漏的水滴落在玉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吕不韦拿起笔,在舆图的最西端,轻轻画下一个的骆驼图案。那里是西域,是传中的大夏国,是乌氏倮过的,能种出比车轮还大的葡萄的地方。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大秦的商队就会走到那里。就像渭水终究要汇入黄河,这些逐利的商人,终将把分散的下,连成一片属于大秦的版图。而那些曾经被轻视的货殖之道,或许正在悄然改写着一个王朝的根基——不是用刀剑,而是用丝绸、盐铁和一颗想要互通有无的心。
西市的第一声鸡鸣响起时,吕不韦终于放下了笔。晨光从窗棂照进来,恰好落在舆图上\"咸阳\"二字的位置,那里仿佛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线向四方延伸,穿过山川湖海,连接起一个个陌生的地名。而在那些线条的起点,一群穿着锦袍的商人正整理着行囊,准备踏上新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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