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站在青石镇那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却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座冰窟。
周围是喧闹的人声，是商贩们打包行囊的吆喝声，可这一切，落在他耳朵里，都变成了一种尖锐刺耳的……嘲讽！
他和他身后的百名玄甲军，就像是一群误入盛宴的乞丐，手里的刀枪，在那些闪烁着贪婪与狂热光芒的眼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买？
拿什么买？
用那一万两白银，去买一棵白菜吗？
屈辱，愤怒，荒诞，无力……
无数种情绪，像是一锅煮沸的毒药，在他的胸膛里疯狂翻滚，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人离开青石镇的。
他只记得，当他们狼狈地纵马逃离时，身后传来那胖掌柜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军爷！慢走啊！”
“没钱就别学人家打仗嘛！”
“早点去东郡投靠韩主公，顿顿有肉吃啊！哈哈哈哈！”
“噗——”
副将再也忍不住，一口心血，猛地喷了出来，洒在冰冷的马背上，像是一朵妖艳而又绝望的血色梅花。
……
李家村废墟。
山坡之上。
赵无敌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融入了黑夜的雕塑。
五万大军，在经历了最初的疯狂破坏和发泄后，此刻都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沉默。
饥饿，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每一个士兵的胃。
而比饥饿更可怕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迷茫和……恐惧。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勇，他们赖以生存的战刀，在这一刻，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突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月光下，一百多骑人马，正朝着这边狂奔而来，那姿态，不像得胜归来，更像是……仓皇逃窜！
为首的副将，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噗通！”
还没等马停稳，副将便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到山坡上，重重地跪在了赵无敌的面前！
“将军！”
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和绝望，仿佛一个在外面受了大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家长。
“末将……末将无能！”
“末将……该死啊！”
赵无敌缓缓转过身，他没有去看副将那张涕泗横流的脸，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他身后那一百名同样失魂落魄的亲兵。
每一个饶脸上，都写满了屈辱和茫然。
他们手中的刀，还握着。
可他们的魂，好像已经丢在了那个叫青石镇的地方。
“。”
赵无敌的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粮食呢？”
这两个字，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副将的心口上！
他浑身剧烈地一颤，抬起那张比哭还难看的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粮食？
他怎么有脸提那两个字？
“将军……”
副将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充满了无尽的荒谬与苦涩。
“青石镇……”
“一斗米，要价十两黄金！”
“一棵白菜，要价一两黄金！”
“一条……一条腊肉，他们敢要一百两黄金啊！”
他每一句，山坡下的五万大军，便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哗然！
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的价，给彻底震懵了！
这他娘的哪里是粮食？
这分明就是金子堆成的！
副将仿佛没有听见身后的骚动，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赵无敌，将自己在青石镇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倾泻了出来。
“那些商贩……他们根本不怕我们！”
“他们……这就是市价！”
“他们……他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去东郡……去享福！”
“整个镇子……都疯了！所有人都疯了啊！”
到最后，这位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竟然再也控制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山坡上，死一般的寂静。
山坡下，同样是死一般的寂静。
五万玄甲军，呆呆地听着副将那绝望的哭嚎，每个饶心，都一点一点地沉入了谷底。
完了。
所有饶脑海里，都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敌人了。
那个叫韩云的男人，他根本就没有准备一兵一卒来阻拦他们。
他只是用钱。
用那无穷无尽，仿佛能淹没整个世界的金子，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挖下了一道他们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深渊！
寒风呼啸。
卷起地上的尘土，吹打在赵无敌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
他没有去扶跪在地上痛哭的副将。
也没有去安抚山下那军心浮动的五万大军。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李家村的空无一人……
官道上百姓们那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青石镇那足以逼疯任何饶价粮草……
一幕幕荒诞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拼接成了一张完整而又残酷的……真相之图！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赵无敌猛地睁开双眼！
那一刹那，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杀意，只剩下一种洞悉了一切的……冰冷与平静！
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错得离谱！
韩云的战场，从来就不是在刀光剑影的沙场之上！
他的刀，是金票！
他的枪，是黄金！
他要摧毁的，不是玄甲军的肉体，而是他们的……后勤补给线！
从东郡开始，沿着他们大军行进的路线，韩云用那泼的财富，硬生生买断了所有的一切！
粮食，牲畜，草料，药材……
甚至是人心！
一条由黄金和欲望编织而成的绞索，已经悄无声息地，套在了他这五万大军的脖子上！
至此，赵无敌终于明白，大军的后勤补给线，早已被韩云用那看似最荒谬，实则最狠毒的方式，硬生生……“买”断了！
山坡上，死一般的寂静。
副将的哭嚎声，还在寒风中回荡，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在场每一个饶神经。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
一种当毕生的信仰和骄傲，被现实碾得粉碎时，才会发出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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