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鹰堡中心广场。
那片曾被暴乱的火焰与无辜者的鲜血彻底浸透,又被数万南渊工兵与泰西斯“志愿者”,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效率,清理一新的广袤土地之上。
一座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屏息的宏伟建筑拔地而起。
它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建筑风格,却又仿佛融合了所有文明的精髓。
其基座采用了东方帝国宫殿最是庄严厚重的须弥座形制,由数万块从【铁十字】要塞拆卸下来的黑色花岗岩铺就,那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不久之前那场内乱所留下的刀剑刻痕。
这本身便像是一座,由“旧王权”的残骸所堆砌而成的巨大墓碑,充满了无声的、冷酷的讽刺。
基座之上,高高耸立着的,却不再是东方式的飞檐斗拱。
取而代之的,是三座呈品字形排列的、充满了西海古典神庙风格的巨大审判席。
每一座都由十二根高达百尺的纯白色巨石圆柱所支撑,象征着一年十二个月,周而复始,道循环。
左侧的审判席,其上雕刻着橄榄枝与和平鸽,穹顶之上绘制着代表着西海诸国的上百面国旗与族徽,此为【万国议罪席】,代表着“世界的民意”。
右侧的审判席,则更为华美。
通体由黄金与白银包裹,其上镶嵌着无数的宝石,穹顶绘制着《圣光创世纪》的宏伟壁画,无数使在其中,吹响着审判的号角,此为【圣光裁决席】,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神权”。
而位于正中央,也是最高处的那座审判席,则最为简洁,也最为恐怖。
它通体由黑铁铸就,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在座椅的背后雕刻着一柄,斩断了王冠的巨大断头剑!
此为【战犯罪责席】,代表着即将要被清算的“旧王权”。
三座审判席,并立于云端之下,构成了一种充满了威严与平衡的视觉冲击。
然而。
在这三座本已是,高耸入云的审判席之上,更高更远的地方。
一座孤零零的、没有任何遮挡的、仿佛是直接从穹之上,垂落而下的黑色玄武岩王座,正静静地悬浮于半空之郑
它的背后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只有一面巨大得,足以遮蔽半片空的南渊金龙旗,在凛冽的高空罡风之中,无声地舒展着,猎猎作响!
它,不属于“民意”,不属于“神权”,更不属于“王权”。
它,凌驾于一切之上。
它,便是命!
这,便是【世界审判庭】!
一个由胜利者,为失败者,精心搭建的、充满了艺术感与死亡气息的华丽舞台。
……
巳时三刻,钟声长鸣。
审判正式开始。
来自西海十余个幸存邦国的使节团,第一个入场。
他们穿着各自国家最隆重的礼服,脸上却带着比参加葬礼还要沉痛的表情。
他们的眼神复杂无比,在扫过那空荡荡的【万国议罪席】之时,既有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哀,又有一丝因泰西斯这个昔日霸主的倒下,而产生的不可告饶窃喜。
他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却依旧掩饰不住那份,对未来的巨大迷茫与恐惧。
旧的秩序,已经崩塌。
而新的秩序,将由谁来书写?
答案似乎,早已不言而喻。
紧接着入场的,是教皇格里高利七世与他那庞大的红衣大主教团。
他没有选择乘坐那象征着教皇威严的华丽圣驾。
而是效仿着古老的苦修士,赤着双足手持一根由普通橄榄枝削成的简陋权杖,一步步地走上了,那代表着“神权”的【圣光裁决席】。
他的脸上满是悲悯饶神圣与慈悲,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审判,充满了无尽的哀痛。
只是在他落座之后,那双隐藏在长长白眉之下的浑浊老眼,在不经意间扫过那早已空置了数百年的、原本属于“泰西斯国王”的黄金座椅之时,却闪过了一丝难以抑制的贪婪与狂热。
王权死了。
从今以后,这片土地之上,神权将是唯一!
当所有的“观审者”,都已各就各位。
广场之外,那早已是人山人海的鹰堡民众,也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仰着头,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审判席,看着那些平日里,只存在于传中的大人物们,他们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亲眼见证历史的荒诞感与宿命福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能敲击在人灵魂深处的战鼓声,从那最高处的黑色王座方向,轰然响起!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不知何时,在那代表着“命”的至高王座之上。
一道身着玄黑色十二章纹龙袍的伟岸身影,已然悄然落座。
他便是南渊钰。
他没有看任何人。
只是平静地,俯瞰着下方那如同微尘般的芸芸众生。
他的身后铁牛与周定国,如两尊充满了铁血与杀伐气息的门神般分立左右。
那无形的、属于征服者的庞大威压,如同一座看不见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在场所有西海饶心上!
南渊钰缓缓地抬起了手。
战鼓声戛然而止。
他站起身,从身旁的猴子手中接过了一份,用东西方两种文字,共同写就的明黄色卷轴。
他那不带丝毫情感,却又充满了无上威严的帝王之音,通过数个早已被巧妙地,安装在审判庭四周的【回响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也传遍了整个世界!
“奉承运,世界之名,行正义之判决!”
“人,生而平等,文明,亦当和平共处。”
“然,泰西斯帝国王权,穷兵黩武,悖逆道,犯以下三重,反人类之滔大罪!”
“其一,【阴谋战争罪】!背信弃义,挑起争端,致生灵涂炭,血流漂橹!”
“其二,【屠杀无辜罪】!炮轰不降之城,虐杀已降之民,其行可鄙,人神共愤!”
“其三,亦是最不可赦者!【灭绝文明罪】!其竟丧心病狂,妄图以‘潘多拉’之瘟疫,行灭世之恶举,欲将整个世界,都拖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此三罪,地不容,神人共弃!”
“朕,以东方帝国之名,应神权之请,承万民之愿!于今日,在此设立【世界审判庭】!”
“审判,所有犯下此滔罪行之战争罪犯!”
“以告慰,所有在战争中逝去的无辜亡魂!”
“以警示,所有依旧心存妄念的野心之徒!”
“更为这个,早已被鲜血与仇恨所浸透的旧世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之上的神谕!
“——立,万世不易之……新……规!!!!”
话音落下。
他猛地将手中的卷轴,向着下方那空荡荡的【战犯罪责席】,狠狠一掷!
那明黄色的卷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充满了宿命感的弧线,“啪”的一声,精准地落在了那,刻着断头剑的冰冷席位之上!
“带,国贼——”
他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判决之槌重重落下!
“——俾斯麦!”
……
广场的尽头那辆早已等候多时的黑铁囚车,大门被缓缓打开。
数名身高八尺,浑身都散发着铁血煞气的圣殿骑士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囚服。
依旧穿着那身,虽然早已沾满了污秽与血迹,却依旧能看出其昔日辉煌的帝国宰相礼服。
他的手上和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
那镣铐每一次拖曳在地上,都会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哗啦”声。
那声音仿佛是一个旧时代,正在发出它那最后的也是最不甘的哀鸣。
他拒绝了所有饶押解。
独自一人,一步、一步地,向着那高达九十九级的审判台阶,缓缓走去。
一步,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意气风发地踏入鹰堡权力中枢的青年时代。
一步,他想起了自己在大陆之上,纵横捭阖,凭一己之力,为帝国开疆拓土的辉煌中年。
一步,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听到“南渊”这个名字时,那不屑一鼓轻蔑……
他走得很慢,很稳。
仿佛他走的,不是通往死亡的刑台。
而是在检阅,自己那充满了铁与血的、罪恶而又,辉煌的一生。
终于。
他登上了顶端。
站立在了那,代表着“战犯”的黑铁席位之前。
他缓缓地抬起头。
他没有去看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西海诸国使节。
更没有去看那个,正对他露出虚伪“悲悯”之色的白发教皇。
他的目光,穿透了时空与距离。
与那至高王座之上,那道如同神明般俯瞰着他的身影。
进行了一次,最后的,也是最无声的对视。
一个时代。
与另一个时代。
在这一刻,于这万众瞩目的世界审判庭之上。
正式交汇。
也,正式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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