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情生灵莫不入我网中，和尚你这是罗地网还是情网？”
面对方圆的问题，少林的无名僧叹息一声道：“教主是啥就是啥吧。”
“嘿，和尚，你这什么态度？”
无名僧眼帘低垂，日夜诵经参禅得来的佛心也在方圆这句话中莫名生了一丝憎嗔恨。
什么态度？要不是打不过方圆，和尚早就召集人手来围殴他了。
毕竟要不是他捣乱，龙八部也不会搞成如今这副鬼样子。
“你这什么表情啊？龙八部如今完成的这么好，你还不高兴。”
看着这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丝丝缕缕牵动着每一个有情众生的心绪、业力、乃至命运轨迹的罗大网，方圆不满的吐槽道。
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居然还卖乖，佛门子弟的思想教育有待加强啊。
无名僧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一张网罗众生的罗大网 ，但他能什么？敢什么？
他都不敢再待在如今的两宋地界，想着往外开溜。
嗯，已经溜了，在罗网迸发之际就从北宋少林寺直接溜到了这南之地。
这样的速度，只能，神足通被列为佛门六神通是有道理的。
没办法，这张由龙八部之力与罡地煞星光交织成的罗地网好是好。
星光人意，情海孽缘，还有幽都的幽冥之地提供助力。
这甚至都不能得上好，而是大好特好。
但这就像甲方给你提的要求是城门楼子，你直接给他回了一个胯骨轴子一样。
佛门的罗网，是要众生在“情”中尝尽酸甜苦辣，在“孽”里历遍悲欢离合。
最终于那极致的苦痛或欢愉中，生出一念“放下”的清凉。
是勘破、是释然、是“应作如是观”后的超脱。
是借这红尘万丈为熔炉，炼去执着，求得一颗“出离心”，方能“斜于世间，观地，明自性，证菩提。
也就是所谓的拿起，放下。
就好像蜀山的掌门殷若拙，通过拿起放下，悟了。
虽然他这个悟的过程十分之抽象，以及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悟了什么。
但眼前这张以“通”为纲的蛛网呢？
根本不是教人“放下”？分明是诱人“拿起”。
拿起那些被视作“执念”的牵挂，拿起那些被斥为“妄念”的渴望，甚至拿起那些被定义为“罪孽”的过往。
不信看看现在光丝上的这帮家伙，哪一个看破了。
无名僧看着不远处，一个被光丝缠住的采珠人正对着网中虚影喃喃自语。
那虚影是他早逝的妻子，采珠人一边抹泪一边：“当年没给你买的银簪，我在光里给你打了十支。”
话音刚落，光丝里竟真的浮出一串银簪，簪头的珍珠映着采珠人半生的思念。
没有半分“放下”的意思，反倒沉甸甸的，成了光网里最实在的分量。
“这哪是熔炉，分明是座聚宝盆。”
无名僧苦笑，佛门要的是断舍离，这网偏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联系在一起。
连系在一起后，续写贪嗔痴，续写生死苦，续写这人间情谊永不停歇的剧本。
佛门所求的“寂灭涅盘”和这张以“通”为乐、以“情”为纲的大网，都不能是有分歧了，压根儿就是南辕北辙。
“你是佛吗？”
面对方圆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扫地僧愣了一下，道：“僧离成佛还远着呢。”
“远什么远，你都知道离成佛还远，那就是快成了。”
佛门的修行就是这样，觉得自己不行你反而能行，觉得自己行反而不校
跟道要一步一步的靠近不同，佛反而是你离得越远，却能看的越清。
不过，“既然你不是佛，干嘛成把佛的要求施加于所有饶脑袋上？”
方圆的声音不高，却快把扫地僧的心给捅漏了。
毕竟他当年是干了一回“佛陀之事”的。
以武力打死救活萧远山和慕容博，让他们放下开悟。
但这种行为怎么呢？
“和尚，释迦摩尼当年是如何救度世人？”
无名僧合十的双手微微发紧，指节泛白。
沉默片刻，并非在思考如何回答，而是在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波澜。
这问题太刁钻，也太沉重，毕竟现在的佛门早不是释迦摩尼的佛门了。
不过，“阿弥陀佛。”
无名僧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看扫地僧这一副不想多的样子，方圆嘿嘿嘿的反问道：“他当年是以神通救人？”
“不是。”
释迦牟尼涅盘前遗训“不要显异惑众”，也就是不要卖弄神通，迷惑众生。
可惜，老师傅的话总是没人听。
“那他是把所有人都拉到他的的那条路上去走？”
“不是。”
释迦摩尼虽然讲经传教，但白了是用自己的思想启蒙他人，引导他人，讲的就是一个授人以渔。
可从来不会非得要把人拉上哪一条路才行，不然就不会有辟支佛的存在了。
辟支佛，意为“独觉”“缘觉”，是佛教中与佛、声闻并称的三种能脱离生死、证得涅盘的觉悟者之一。
其核心特征是“无师自悟”，不依赖他人教法。
仅通过观察世间万物的生灭变化自行觉悟，从而断除烦恼，成就解脱。
讲的就是一个人一定要靠自己。
当然，也是因为环境不允许他们靠别人。
毕竟有的靠，谁不想靠？
这不是没办法嘛。
辟支佛的修行多在“无佛之世”（即没有佛陀出现、佛法失传的时代），想要往上走就只能靠自己。
三乘之中与“声闻”（需听闻佛陀教法才能觉悟者）相比，辟支佛更侧重“独悟”。
与“佛陀”（如来圆满觉悟宇宙人生的终极真理证无上正等正觉）相比，其觉悟的广度与度化众生的愿力又差了不少。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只能靠自己，所以这条路上走出来的人是千奇百怪。
“那释迦摩尼怎么救度世人？
回答我，和桑”
“僧不知道。”
沉默半晌后，扫地僧叹息道。
“又是一个不老实的和尚，你不知道谁知道？”
看扫地僧这一副放弃治疗的样子，方圆也不管他了。
因为事情正在起变化，一缕光丝悄无声息的缠上了这扫地僧。
“进去吧你。”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方圆就把这和尚又扔回了北宋少林寺。
“成让人断舍离，断舍离，自己都没断干净，还在让别人搞。”
佛‘应无所住’，结果佛门居然把一条标准给搞成了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金科玉律。
佛门经典，的确是渡海舟楫，指引明灯。
释迦摩尼广传佛法也的确是慈悲无量。
毕竟要是没有人指出彼岸何在，众生又该怎么可能离苦得乐？
或者众生又该怎么坚信自己可以离苦得乐？
就好像遮里面那帮为了成仙各种骚操作不断的铁头娃，要是早就知道世上有仙，这帮家伙会那么自废武功才奇怪呢。
就好像辟支佛的道路，全靠自己悟。
至于标准，什么是标准？
在辟支佛成佛的时代可是啥也没有，没有佛门经书，没有佛门法器，啥玩意儿都没樱
拜入佛门之下的一帮家伙环顾四周，才发现可能佛门这个概念都还没立起来呢。
除了成功，没有其他的路子。
毕竟，当时佛门是真的一穷二白，连错误的路子都没樱
所以‘放下’的要求，不是强求，而是指路的方便法门。
耳朵被方圆的一句话震得快要发懵的扫地僧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又回了藏经阁，手上还拿着他的扫帚。
左右一看，觉生依旧在扫地，他的女儿聂凤则是不忿的准备把藏经阁给烧了。
“冤孽，冤孽。”
看着聂凤，通过手中光丝看到她过往的扫地僧苦叹道。
毕竟罗玄当初答应觉生保住聂凤一命时，跟他是选了一样的路，断舍离。
甚至更极端，直接把人困在山上，永远都不让人出来。
可惜，哀牢山困不住人心。
导致后来的冥岳之主出世，祸害众生。
罗玄如此，他呢？
萧远山和慕容博真的放下了？
“我这辈子果然应该只扫地的。”
叹息一声，扫地僧不再管两父女之间的争执，朝着另一座藏经阁走去。
他这么久以来只扫这面，还没去扫过那面呢。
作为少林的扫地僧人，实在是有点不合格呢。
————
“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又特么是谁干的？”
饕餮完全忍不住他胸中燃烧的吐槽欲望，这世道怎么比特么当年还乱？
一年都还没过，能把地搞死，或者给地换副模样的鬼玩意儿就出了不止一回。
“想那么多干什么？这新出来的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啊。”
梼杌主动连接了一根丝线，嘿嘿笑道。
“确实是好东西。”
“连通下，好一个连通下。”
穷奇和混沌也是连连称赞，声音里带着一种攫取猎物前的兴奋。
“既然都觉得是好东西，那就动手吧。”
混沌模糊不清的轮廓似乎涌动了一下，透出急不可耐。
“真动手啊？”
饕餮摇了摇头道：“这鬼地方底下埋的水深着呢，指不定就藏着能把咱们再撕碎一遍的主儿。”
不谈他上一次出去想要捞好处，结果被人打的本源暴动。
光前两道门的牛鼻子就不知道在跟谁打，那动静，大的吓死人。
“怕什么？反正我们现在死不了。”穷奇尖锐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挑衅和不屑。
“再了，饕餮，你这怂样是挨揍挨出瘾了？
水底下埋的深，不往里面扔点东西试试深浅。
你是想等着哪这潭死水突然涨潮，悄无声息地把咱们四个老骨头彻底淹死、消化了不成？”
他漆黑的羽翼烦躁地扇动，搅动着周围晦暗不明的气息。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死，只能，真的很难杀。
毕竟他们这无数年踩的坑不是白踩的，如今可以骨头缝里都刻着保命的道纹。
苟命能力之强，比他们的斗战手段高多了。
混沌发出低沉的笑声：“穷奇的不错。
更何况，世上之事，哪里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儿？
既要占尽好处，又想一点风险不担？底下没这样的买卖。
咱们能活到今，不就是在刀尖上舔血舔出来的？”
梼杌低沉的声音带着历经沧桑的漠然：
“混沌所言极是。
地尚且不全，有阴晴圆缺，有生老病死。
咱们几个…呵，从上古折腾到现在，命是没丢，可挨的揍、吃的亏还少么？
残躯败体，本源都修补过多少回了？哪里还奢求什么齐全无缺？
能逮着机会，咬下一口肥肉，补益自身，就是大幸。”
他停顿了一下，那根主动牵引的丝线在他触须上如活物般轻轻扭动，发出细微的嗡鸣：“而且别忘了上次地剧变带来的‘馈赠’。”
梼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蛊惑，“众生的血脉已经彻底被激活，甚至开始自动追溯过往源头了。”
虽然因为到了如今这年月，所谓的‘众生’，血脉驳杂得如同污水沟。
不要纯血生灵了，杂血生灵都算不上。
以至于追溯的结果变得奇奇怪怪、五花八门，搞得整个地都透着一股混乱无序的气息。
“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穷奇兴奋地低吼，眼中凶光暴涨。
“血脉混乱，本源动荡，过往的烙印在众生灵台深处翻涌，这不正是咱们‘四凶’的拿手好戏吗？”
“用咱们的罪孽，用咱们的‘过往’。
顺着这根‘连通下’的丝线去‘续写’，去‘污染’，去‘点燃’那些正在追溯源头，混乱不堪的血脉印记。
让这地间的混乱，成为滋养我们凶名的温床。
让那些懵懂追溯着神圣先祖的生灵唤醒咱们过往的力量。”
梼杌畅想着未来。
他们如今早不是曾经的帝子，而是承担着四凶之名的恶神。
自然他们需要的东西也很简单，恶，而混乱是恶的温床。
“特么的，干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的，不过梼杌，这破线，真的能行，别不是什么诱饵吧。”
挨揍挨的多了，是人都有火气，更何况饕鬄上一次挨揍的时间也没过多久。
“诱饵，真要是有人能把这东西给拿出来当诱饵，我就是再死一次也没什么。”梼杌淡淡的冷笑道。
他没开玩笑，用这种完全可以称之为条规的东西来钓他，他死一次又何妨？
更何况其他三个家伙不清楚，他却能分明感应到，这新生的罗网之中插手的人是真特么多啊。
所以是哪个疯子才敢下这种诱饵？真以为自己能把所有人打服啊。
毕竟别的不，三教的速度可是快的很。
他们这儿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呢，对方就已经不知下了多少重注了。
这种决断力，这种眼光，难怪他们以前输的那么惨，还一直输到了现在。
穷奇则早已按捺不住，直接动手，属于他的罪和孽这道丝线开始溯游而上。
“废话忒多，饕餮你要是怕，就在这窝着，等着分我们的残羹冷炙好了。”
这话就有点太打脸了，毕竟饕餮的罪是贪。
让一个沉迷于贪的人不贪，这不扯淡吗？
所以，“你放屁！”
饕餮怒骂一声，巨口一张，一股吞噬万物的恐怖吸力牵引着他庞大精纯的凶煞本源，也心翼翼地探向那根丝线。
混沌无声无息，周身轮廓的光影流转之间分化出无数细若游丝的触手，带着混乱与扭曲的意志，同样缠绕上去。
四股代表着上古极恶的凶戾意志，如同四道污浊汹涌的洪流，顺着这沟通一切的丝线，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地向着下奔涌而去。
“果然可以。”
感应到这没有半点阻碍，甚至还有着种种莫名助力帮忙之下飞速壮大，或者消失的本源，穷奇嚣张的叫道。
“哈哈，我们本就是当初，或者现在众生的一部分血脉源头，再加上我们这流传万古的罪孽。
老祖宗亲自替子孙们开发血脉，追溯过往，这个速度能不快吗？”梼杌无情的吐槽道。
他们是当年的五帝后人，纯血帝子，虽然后来成了如今的样子。
但在这个血脉互相融合到造物主都快懵逼的时代，他们是老祖宗还真没问题。
至于本源壮大的同时又消失？
消失的是他们此时拥有的，壮大的是他们被拓宽的未来。
这也是他们到现在为止，虽然被人干死了不知道多少次，却偏偏又能够活跃到如今的原因。
毕竟众生罪孽，或者四凶代表的四罪四罪这种事儿，随着时间流逝，随着众生的增多。
想不壮大，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老祖宗？”
饕餮咂摸着这词儿，忽然狂笑起来。
“那咱们可得给‘子孙们’多留点‘念想’。”
他猛地吸气，光丝上那些关于“贪”的印记瞬间沸腾——
酒楼里为抢最后一块肉吵得面红耳赤的酒客；账房里偷偷往怀里塞碎银的掌柜。
甚至深宫里盯着龙椅流口水的皇子，血脉中都泛起幽光，与饕餮的凶煞共鸣。
“瞧瞧这出息。”
穷奇嗤笑一声，双翼扇动间，那些因“贪”而起的争执突然变了味。
酒客抄起的酒壶转向劝架的店二，掌柜的碎银被诬陷成偷来的赃物，皇子对着忠心耿耿的太傅破口大骂“你想篡位”。
他最擅长的，就是把恶酿成大怨，让血脉里的猜忌像野草疯长。
混沌的触手则钻进了更隐秘的角落。
一个孝子在光丝的牵引下，突然想起幼时偷父亲钱袋买糖的往事。
愧疚与孝顺在他血脉里拧成乱麻，竟对着前来探望的父亲冷言冷语。
一个贞女追溯出祖奶奶曾是风尘女子，贞洁观与血脉记忆剧烈冲突，转身就撕碎了自己的贞节牌坊。
“乱吧，越乱越好。”
混沌的低语像毒蛇吐信，“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才好乖乖听话。”
梼杌却盯着光丝另一赌异动，触须微微绷紧：“三教的人动了。”
果然，佛寺里响起洪亮的钟声，佛光顺着光丝漫延，试图净化那些被污染的血脉。
可被饕餮贪念浸染的和尚，敲着钟却在想“这口钟要是卖了能换多少香油钱”。
道观里道士们念起清心咒，被穷奇挑唆的道童却偷偷嘀咕“师兄是不是在师父面前我坏话”。
孔庙的学子们诵读圣贤书，被混沌搅乱记忆的秀才，写着“仁义礼智”却想起自己曾为中举贿赂考官。
四凶的凶煞早已顺着血脉扎根，三教的教化竟像泼在油锅里的水，只溅起更烈的火星。
“他们以为能拦得住？”穷奇得意地晃着翅膀，“咱们可是刻在骨头里的‘人性’。”
话音刚落，光丝突然剧烈震颤。
四凶的罪孽洪流混合在一堆儿，化作一道莫名光柱，直直的朝着一个地方奔了过去。
“艹，梼杌，怎么回事儿？”
穷奇感应到这突然不受控制的情况。大声道。
特么的，味儿不对呀。
这次怎么才开始，事情就失控了？
之前他们好歹也是捞了不少好处之后，事情才一步一步的走向崩坏，直到坑没了他们一条命的。
“该死的，是谁在动手脚？”
混沌感应到自身那简直不能流逝，应该被抹除的本源，狂怒道。
失去聊可以挣回来，但被抹除的那可是真的全都没了。
这种后果，可比死一次严重多了。
毕竟死一次，从头再来这种事儿，他们都习惯了。
“他妈的，他妈的，老子就知道，老子就知道。”饕餮也是同样连声怒骂道。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他这一次亏的实在是太多了，本来就是一个贪心的人，结果又亏了这么多，心都快疼死了。
“不对劲，梼杌，是你干的？”
“你他妈的是不是真的糊涂了？我的力量也在流逝。”
“流逝又如何？刚刚是你在鼓捣我们出手。”
两者互相的咒骂完全不能阻挡他们力量的流逝，但猜对了真的是梼杌在动手。
不过，也有着别饶帮助。
比如，神霄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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