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的走廊像被投进了沸水的玻璃缸。
林昭刚迈出会议室两步，王科长就挤过来拍他肩膀，茶水间带的枸杞味混着烟味扑了满脸：「林啊，昨儿我还跟老张你闷声不响，合着是藏着金刚钻呢！」
几个平时只在茶水间点头的科员也围上来，有容烟，有人问他处理拆迁户时怎么摸准了那几家钉子户的脉。
林昭垂眼盯着对方递来的软中华，喉结动了动——父亲被打压那年，他在楼道里见过同样的烟盒，红金配色在黄昏里像团烧不旺的火。
「王科，我这就是按政策一步步来。」他把烟推回去，余光瞥见沈清欢抱着文件站在消防栓旁，发梢被穿堂风掀起几缕，正低头用指尖戳着文件夹边缘，粉色指甲在米白封皮上点出坑。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刘主任来了」，围拢的人潮立刻退开半尺。
刘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昭，又落在他怀里还没吃完的饭盒上：「林，下午三点把旧改项目的复盘报告送到我办公室。」转身时又补了句，「清欢留一下，帮他理理数据。」
沈清欢应了声，抱着文件跟上来时，发梢扫过林昭手背。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和办公室那盆她养的茉莉一个味儿，早晨他帮着搬花时凑近过。
下午两点五十分，林昭对着电脑屏幕最后检查报告，沈清欢搬着一摞蓝皮档案袋进来，发顶沾着复印机的碳粉。
「周副区长分管的项目台账，我找档案室老张要的。」她把档案袋摊开，指尖划过某页复印件，「上次你拆迁补偿标准有模糊地带，这里有17年的会议纪要，当时的区长批注了『特事特办需集体讨论』。」
林昭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检测到有效信息补充，政策推演准确率+15%。」他想起今早系统刚解锁的「跨部门协作」权限，界面上还躺着条未读消息——市发改委李处长的联系方式，备注是「旧改项目融资可咨询」。
「清欢，今晚有空么？」他突然开口。
沈清欢正整理散落在桌上的文件，闻言指尖一抖，一张A4纸飘落在地。
她弯腰去捡，发尾垂下来遮住泛红的耳尖：「我...我爸今不在家，食堂的饭又太咸。」
「那去巷口的馆？」林昭捡起那张纸，是她手写的旧改居民需求统计表，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你上次他们家的糖醋排骨不错。」
沈清欢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沾了星子：「好。」
馆的糖醋排骨端上来时，瓷盘边沿还沾着亮堂堂的糖色。
沈清欢用公筷给他夹了块，腕间银镯子碰在碗沿上叮当作响：「我今早去社区转了转，拆迁户搬去临时安置点后，老人买菜要走两站路。」她舀了勺汤，「其实可以跟菜市场管理方谈，早晚高峰派接驳车——你上次的跨部门协作，正好能用在这儿。」
林昭夹排骨的筷子停在半空。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推演框：「方案一：协调交通局申请临时公交专线；方案二：联合商务局对接菜市场；方案三：发动社区志愿者车队。」他盯着「方案二」后的成功率89%，突然想起系统奖励的李处长联系方式。
「你这个思路比我系统给的方案还周全。」他笑着举了举可乐杯，「清欢，你该去当科长。」
沈清欢耳尖又红了，低头扒饭时米粒粘在嘴角：「我就爱理这些鸡毛蒜皮。」她忽然抬头，眼睛映着暖黄的灯光，「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张奶奶拉着你哭诉安置房漏水？那你蹲在她家门口修灯泡，我在楼道里看了十分钟——你跟别的干部不一样。」
林昭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父亲退休前常「做官要沾两脚泥」，后来被人举报「作风问题」时，举报信里写的正是「和拆迁户称兄道弟」。
他望着沈清欢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压在箱底的旧报纸，或许该烧了。
同一时间，《云州时报》编辑部的灯光还亮着。
顾轻语趴在桌上敲键盘，屏幕蓝光映得她眼下青黑更重。
「林昭：旧改风暴中的破局者」——标题刚打完，主编老王的脑袋就从隔板后探过来：「顾，这篇别写成表扬稿，得有细节！」
她转着笔回想，那在拆迁区，林昭蹲在满地碎砖里给老太太捡菜，西装裤膝盖沾着泥，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淬了火。
「对了！」她啪地拍桌，「加一段他帮张奶奶修灯泡，结果被电得缩手，还笑着『看来得补补电工知识』——比他多会谈判实在。」
文章见报那，林昭的办公桌上堆了半尺高的读者来信。
有退休教师写「看到这样的干部，我们放心」，有拆迁户塞了包晒干的野山椒，还有个学生画了幅画，上面写「林叔叔是超人」。
顾轻语抱着相机晃进来时，他正对着那幅画笑，她举着相机咔嚓一声：「记录下林超饶温柔时刻。」
下午三点，刘主任敲开他办公室门，手里捏着封烫金信封：「市组织部的。」
林昭拆开信，油墨香混着檀木味钻出来。
「鉴于你在旧改项目中的突出表现，拟提任青阳区政府办公室综合科副科长。」他手指发颤，系统提示音炸响：「副科晋升完成，解锁『危机预警』功能——检测到旧改项目存在潜在风险：安置点周边商铺租金异常上涨。」
沈清欢端着茶进来时，正看见他盯着信发呆，茶盏在桌上顿了顿：「要请客么？」
「请，必须请。」林昭抬头笑，阳光从窗户斜斜切进来，把他眼底的光切成碎片，「等安置点的接驳车跑起来那，请全社区喝糖水。」
夜晚回家，林昭站在阳台抽烟。
系统界面浮现在眼前，「危机预警」模块里，安置点周边商铺的租金数据像游鱼般游动。
他掐灭烟头，手机屏幕亮起——是顾轻语发来的消息：「听安置点附近突然多了几家房产中介？」
风掀起纱窗，吹得茶几上的旧报纸哗哗响。
最上面那张是父亲被调查时的报道，标题被他用笔涂得漆黑。
林昭弯腰捡起，火光里，那些被涂掉的字渐渐蜷成灰，像极了拆迁区那面被砸烂的摄像头。
而在城市另一头，某个挂着「康旭建材」招牌的办公室里，一盏台灯亮到后半夜。
有人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旧改项目资金流向图，指尖在「安置点商铺」几个字上敲了又敲，最终按下打印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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