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厄同把电话放到旁边。
“怎么样？”商洛抽空问了一句。
“确实是应该骂，滟秋觉得该骂。”
“那就对了，确实该骂。给我们留下这么多麻烦的事情，他们的学术态度真是太不端正了。”
“话.”法厄同忽然问道，“我对你的看法也很感兴趣。你们老家那边我指的是‘你家’那边，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两边在这方面的看法是一致的。古人该骂就骂，最多为尊者讳。孔子是尊者，不能骂。但是宋濂就是本朝人，骂了就骂了。房玄龄就是猴年马月的老黄历了，随便骂。”
“啧，学不来。不过可以理解。”
“伱们那边呢？”商洛问。
“我们那边，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虽然也是活人吧，但他们的话已经和神明一样不可动摇了，就像特尔斐的神谕一样。”
【嘁，好像你们真的会信似的.最近十几年你们可不太信特尔斐神谕。】
“那是因为许多人知道有你了，他对你的技术水平有些怀疑。”
【但是亚里士多德也是人啊！为什么亚里士多德就可以免检？】
“因为.不好。”法厄同摇头道，“可能是因为我们的整个文明都在上面奠基，所以真的不能改。这么一想，这个历史包袱还真是有些沉重。以及，这让我对另一个问题产生了更多的.更多的疑问。”
法厄同历史课本的必修一翻了出来，翻给商洛看。
“这段？大禹治水？有什么问题吗？”
“文明起源这种也可以写的？而且可以写的这么具体？希腊从哪来是一团乱麻，罗马人从哪来就更不好了。这是不能的。”
“为什么？”
“嗯”法厄同想了想，“你可以这么理解：希腊和罗马，本质上是两个民族。但是有个神话把双方联系到一起——特洛伊灭亡之后，特洛伊王子埃涅阿斯流亡到了西方，先是去了迦太基，然后去了罗马：这个非常重要，因为这是联系罗马和希腊的故事。”
“这个，不能？”
“这个是绝对不能碰的，谁碰谁死。因为你用脑袋一想就知道有问题——特洛伊人跑到罗马去重新建国，这不是给自己脑门上贴金吗？无非是想要给罗马抬一抬出身，把罗马抬到和希腊平齐的位置，这样才能让希腊和罗马的出身融为一体。因为在特洛伊之战中，众神里有一半都是站在特洛伊一边的，这就代表特洛伊这个出身有资格和希腊平分下。而你们这边.舜囚禁尧也是可以的？”
“啧。”商洛摇了头，你不如去问滟秋好了，在我这里是没的的。
“尧舜禹啊。”滟秋拿着电话，翻了翻历史书的必修一，因为历史书是按照时间顺序从上古开始一路下来。
“这个很好理解啊。尧是六个人，舜是八个人，根本就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故事。”
“等下，这个也是更新的吗？”
“对啊，更新过。我们有系统的历史考证啦，全都是考证过的。你们看到的部分，觉得上古只有尧舜禹之类，那是司马迁胡写出来的，司马迁那老头子坏得很。他还写什么蚩尤带着熊猫去打黄帝，这你信吗？”
“我信啊，蚩尤不是打输了吗？”
“这个确实.不过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啊，熊猫一出场就在地上打滚，对新鲜的肉食没有什么渴望，看到人类也不会有狩猎本能。再后来也就只有木鹿大王了吧。这可信度我觉得和木鹿大王差不多，木鹿大王反正也是罗贯中胡写的。嘿，要还是施耐庵写得最好，写吃人那写的叫一个精彩。吃人心肝还得用凉水一泼，精彩啊。”
“嗯”法厄同点零头，“可能这就是问题之所在。我们对历史，和古饶态度，与你们完全不一致。我们也并不太热衷于考古，也不太喜欢去考据古代文献。”
“为什么？”
“因为考据出来也没什么用啊。我们只是学习亚里士多德，但他的话已经被记录下来的。就算再更新一下，那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因为被世人研究的就是那么几本书。”
“嗯”滟秋想了想，“所以这对你学习历史产生了一些障碍是吧？”
“把上古历史都写得这么详实，一件一件去写，这实在是实在是太可怕了。希腊的上古历史就只能从荷马史诗里面考据，然而荷马史诗里面记载的故事对通常而言的‘希腊人’也是古代的事情。因为荷马史诗的时代，后来那些风云之国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你得接受一下这个史观，要不然不好得分的哦。历史就是历史，历史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可以去考究的，都可以学。”
“好吧.我姑且理解了。那么这部分是.”
“啊，你单纯看课本等于函授，函授的话有许多内容你是学不到的，比如大禹治水这部分内容我们老师在上课的时候是特地强调过的。这就是常的‘理在仁先’。”
“什么意思?”
“就是虽然后来孔子是搞仁学的，但在我们文明的发端，理学才是最重要的。奠基我们整个文明的基石，是理学。因为从史学而非神话的角度来看，大禹治水就是一次建国的过程，而建国的基石就是理学中的工程学。大禹在治水的过程中转战世界各地——我们所知的世界——在这个过程中，他通过调遣人力和资源逐渐形成了一股足以团结起我们所有饶理念：现实是残酷的，我们所有人用科学而审慎的角度去对待。
“具体来。”她补充道，“大禹在治水的过程中，一定会涉及到人力、资源，乃至军队的调配。而当时的下服从于他，是因为当时的人们已经形成了‘我们需要理性地团结在一起’的共识。由此，我们的文明诞生于这个浩大的工程。借由此，国家出现了。所以之前尧舜都是许多饶神话，八个或者六个。而从大禹这里开始，大禹就是一个人，他就是独断万古的第一人，毫无疑问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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