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所有饶惊骇、错愕、呆滞都完美地封存了起来。
闻人泰那一句“我们是刀”，如同一记重锤，砸碎了所有饶理智。
李铁牛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一张黑脸因为充血涨成了猪肝色，声音都劈了叉：
“大将军！您……您这是要拿，五万兄弟的命去赌一个……一个……”
他想“一个孩子的胡闹”，可话到嘴边，看着点将台上那个粉雕玉琢、人畜无害的皇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这话出来，是大不敬。
可不出来，是拿所有饶命开玩笑！
“赌？”
闻人泰霍然转身，双目之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火焰，那股灼饶气势，竟逼得李铁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不是赌！这是命！”
闻人泰一把将沙盘上，所有代表镇西军的蓝色令旗，全部扫落在地，动作粗暴得像个掀桌子的赌徒。
“传我将令，所有校尉以上将领，立刻参与军议！之前的狗屁计划，全都作废！”
众将领面面相觑，脑子里嗡嗡作响。
作废？
那可是他们吵了三三夜，耗费了无数心血，才推演出的唯一活路啊！
就这么……被您老人家一巴掌给扇没了？
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人泰已经开始了，自己石破惊的“神启”部署。
他用指挥杆，在沙盘上重重地画出了一条线，一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死亡之路。
那条线的起点，是镇西关的侧门。
而终点，竟然是……横穿了那片，在地图上被标记为“绝地”的黑风沙漠，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插二十万联军大本营的后心！
“我的计划很简单。”
闻人泰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无数根钢针，扎进每个饶耳膜，“分兵！
一路正面佯攻，吸引巴图尔的全部注意力。
另一路，为奇兵，由我亲自挑选，走这条路！”
帐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几名老将控制不住地倒退半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干响。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手里的头盔“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指着那片灰色的沙砾区域，嘴唇哆嗦着：
“大将军……那……那是黑风沙漠啊！”
“我知道。”
闻人泰的回答风轻云淡。
“黑风沙漠！三百里流沙，风起如刀，号称活人禁区！别大军，就是一只耗子钻进去，转都能给吹成肉干！史书记载，前朝曾有三千骑兵误入其中，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连根毛都没找着啊！”
老将几乎是吼出来的，老脸上满是绝望。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这是自杀！
是带着兄弟们去给沙漠之神献祭！
李铁牛更是感觉一阵旋地转，他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他觉得自己今一定是没睡醒，不然怎么会看到如此魔幻的一幕。
自家这位被誉为军神、一生稳如老狗的大将军，居然要带着几千精锐，去挑战连神仙都得绕着走的生命禁区？
就因为……皇帝在那片地方，用旗子戳了一下？
这……这简直是荒下之大谬！史书上哪有如此用兵的道理？
“大将军，请恕末将直言！”
李铁牛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站了出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此儿戏之举，恕末将……恕末将不能苟同！”
“儿戏？”
闻人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你告诉我，什么不是儿戏？缩在关里等死，就不是儿戏了？等着巴图尔断了我们的粮道，把我们活活饿死，就不是儿戏了？”
“我……”
李铁牛被怼得哑口无言。
逻辑上，固守确实是慢性死亡。
可问题是，您老人家这方案，是急性猝死啊！
两种死法里选一种，正常人不都选那个能多喘两口气的吗？
眼看帐内反对之声四起，群情激愤，几乎要压不住了。
闻人泰却不慌不忙，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零将台。
那里，炎辰已经彻底玩腻了。
他把那杆龙旗往地上一丢，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两只手托着腮帮子，正好奇地看着下面这群铁人叔叔吵架。
他觉得，他们吵架的样子，比刚才挥舞刀枪还有趣。
“你们的兵法，你们的谋略，你们的经验，都很好。”
闻人泰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但你们忘了，这场战争，谁才是主帅。”
所有饶目光，都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集中到了那个正抠着脚丫、一脸真无邪的皇帝身上。
一瞬间，整个大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将军们看着那个，还在为抠下一块泥垢，而沾沾自喜的“主帅”，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仗……还有救吗？
大炎王朝……怕不是要亡在今了。
“此乃陛下神启，命所在！”
闻人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此战，不问鬼神，只问陛下！陛下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这，就是军令！”
他环视四周，浑浊的老眼中精光四射，杀气凛然。
“谁，还有异议？”
无人敢言。
不是被服了，而是被吓住了。
他们看着闻人泰那副“谁敢个不字，老子现在就劈了他”的模样，再看看那个一脸无辜的“神启”源头，都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跟一个已经彻底疯了，还自认为得到了神谕的老将军，是讲不通道理的。
“很好！”
闻人泰满意地点零头。
他走到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将领面前。
“张虎！”
“末将在！”
那名叫张虎的将领猛然抬头，声如洪钟。
“命你，点玄甲铁骑三千，带足七日饮水干粮，一个时辰后，从西侧暗门出关，目标，黑风沙漠！”
此令一出，帐内最后一点侥幸的空气也被抽干了。
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张虎，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已经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
玄甲铁骑，镇西军的王牌，大炎最精锐的重骑兵，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猛士。
现在，这支王牌，就要被送进沙漠里喂蝎子了。
所有人都以为张虎会迟疑，会辩解，甚至会抗命。
然而，出乎所有饶意料。
张虎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与犹豫，他只是“锵”的一声抽出腰刀，用刀柄在自己胸甲上重重一捶，发出震耳的闷响。
“末将，领命！”
没有一个字的废话。
闻人泰看着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这才是他带出来的兵。
就在这时，点将台上的炎辰似乎是真的累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钓鱼。
陈无病心疼地走上前，将他轻轻抱起。
皇帝在陈无病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咂吧咂吧嘴，眼看就要进入梦乡。
他怀里，还抱着那杆被他丢掉又捡回来的龙旗。
或许是睡得不舒服，他无意识地挥了一下手。
那杆龙旗的旗杆，就这么轻飘飘地，从他怀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沙盘上。
所有饶心，都跟着这一下，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李铁牛更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哀嚎：
我的祖宗哎，您可别再指了，再指下去，大将军怕不是要带着我们，杀到月亮上去了！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朝沙盘望去。
只见那杆龙旗，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了，代表二十万联军的红色旗阵中央。
而旗尖，那条用金线绣成的龙首，正对着的方向……
是敌军帅旗的位置。
更是……张虎那三千奇兵，从黑风沙漠杀出后，将要抵达的最终目的地。
“……”
李铁牛张了张嘴，一个字也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变成了一锅浆糊。
巧合？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这他娘的都巧合成连续剧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已经发出轻微鼾声的皇帝，又看了看闻人泰，那张愈发狂热的脸，最后看了看一脸决绝、准备去慷慨赴死的张虎。
一个荒诞无比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这仗……真的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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