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旗手手中令旗翻飞，上下挥舞，左右摇摆，下方的军阵便随之而动，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如灵蛇盘踞，变幻莫测，煞是好看。
“公公，我也要玩那个！”
炎辰指着旗手，兴奋地在陈无病怀里蹦跶，
“那个转来转去的棍子，我也要！”
童言无忌，引得周围的将领们一阵莞尔。
闻人泰却像是抓住了什么，眼神一凝，立刻对身旁的亲兵道：
“去！照着帅旗的样式，给陛下做一杆号的！快！”
很快，一杆制作精巧的龙旗，被送到了炎辰手上。
旗杆是上好的紫檀木，旗面是明黄的锦缎，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威风凛凛。
“哇！”
炎辰高兴坏了，抱着比自己还高的龙旗，爱不释手。
他被抱上了中军大帐前的点将台，这里是整个军营的最高处，视野开阔，正对着一个用沙土堆砌的巨大沙盘。
沙盘上，山川、河流、关隘一应俱全，正是镇西关周边的详细地形图。
此刻，李铁牛等一众核心将领，正围着沙盘，进行着最后的兵棋推演。
“不行！”
李铁牛将一枚代表敌军的红色旗，插在沙盘西侧的一处峡谷，
“巴图尔此人奸猾似鬼，他绝不会主攻正面，定会派一支精锐骑兵，效仿当年太祖爷的故技，奇袭此处！我们必须在这里，布下重兵！”
一名将领反驳道：
“可如此一来，我们正面城墙的防御，就太过薄弱了！”
“那就只能赌！赌巴图尔不敢用人命，来填镇西关这道堑！”
将军们争得面红耳赤，谁也服不了谁，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而他们的“神君陛下”，此刻正站在一张板凳上，踮着脚，好奇地看着沙盘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玩具”。
他完全听不懂大人们在吵什么，他只觉得，这些旗子，比他手里的好玩多了。
于是，一场在两个完全不同维度上的“战争”，开始了。
“巴图尔的主力，一定会佯攻南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一名将军将几面红旗插在南门外。
“嗯！”
点将台上，炎辰有样学样，用力挥舞着手里的龙旗，对准了南门的方向，嘴里还发出“呼呼哈哈”的配音。
李铁牛皱着眉，沉思片刻，拿起一枚代表镇西军骑兵的蓝色旗，犹豫不决：
“我们是否可以派一支轻骑，从北门突出，袭扰他们的粮道？”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
“冲呀！驾！驾！”
炎辰正拿着他的龙旗，对着沙盘北门的方向，做着一个向前冲刺劈砍的动作，玩得不亦乐乎。
李铁牛拿旗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只当是巧合。
“不行，太冒险了！”
闻人泰否决了这个提议，
“敌军二十万，我们的五千骑兵冲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
他伸手，将李铁牛那枚蓝旗拿了回来，重新放回了关城之内。
“回家咯！不玩了！”
神奇的是，点将台上的炎辰，似乎也玩腻了“冲锋”的游戏，把龙旗往怀里一抱，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
帐内，推演继续。
“如果……我是如果，我们放弃外围的所有据点，将兵力全部收缩于主城之内，行坚壁清野之策，又当如何？”
闻人泰一边，一边将沙盘上，镇西关外围的几枚蓝色旗，全部拔起，插在了主城模型上。
“画个圈圈保护起来！”
炎辰不知何时又站了起来，他觉得那些蓝色旗被拔掉后，留下的空地不好看，便伸出手，用他的龙旗杆，围着沙盘上的镇西关主城，仔仔细细地，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
“……”
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争吵的将军，都停了下来。
他们一个个，缓缓地，僵硬地，抬起头，用一种看鬼的眼神，望向那个正为自己的“杰作”而拍手叫好的皇帝。
一次是巧合。
两次是偶然。
那三次，四次，五次呢？
他们在这里，绞尽脑汁，引经据典，将毕生所学，都用在了这方寸沙盘之上。
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数万将士的生死，关系到大炎的国运。
可他们每推演一步，每提出一个设想，点将台上的那个孩子，总能用他那匪夷所思的“游戏”，提前一步，或者，同步地，“预言”出来。
那感觉，就像是一群凡人画师，正对着一幅空白的画卷苦思冥想，该如何落笔。
而旁边，站着一位神明，一边吃着糖果，一边随手在空中指指点点。
凡人画师们每画一笔，都惊恐地发现，自己这一笔的走向，竟然和神明刚刚随手指点的轨迹，分毫不差！
这仗……还怎么打？
不，应该问，这推演，还怎么推？
直接把沙盘搬到陛下面前，看他想怎么玩，不就完事儿了？！
李铁牛，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将，这个信奉数据和逻辑的男人，此刻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一万头草原野牛，来来回回地踩了十几遍。
他呆呆地看着炎辰，又低头看了看沙盘，嘴唇哆嗦着，半不出一句话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江南平叛，会赢得那么玄幻了。
他也终于明白，闻人老将军，为什么会在大胜之后，反而对陛下的敬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因为，他们这些人，顶多算是棋子。
而那位坐在点将台上的陛下，这一刻，李铁牛福至心灵，却如坠冰窟。
他终于明白，他们这些人，或许还能算作棋子，可那位坐在点将台上的陛下，他根本不是执棋的棋手。
他……便是这决定万物生死的地棋盘！
良久，闻人泰深吸一口气，他走上前，没有理会沙盘，而是对着炎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军礼。
“陛下，臣以为，‘固守待变’之策，过于保守，有堕我大炎军威。”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饶耳朵里。
“臣请命，尽起关内五万精兵，出关迎敌，与金狼二十万联军……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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